bsp; 为了成为他的专属,在那晚之前,她花了三年的时间学会如何摆弄风情。当初收下尔娘的老鸨说她有双好眼睛,顾盼间媚气十足,稍加调/教就能让饥渴的男人乖乖掏银子。
在云海洲上来往的都是饥渴的粗人,如狼似虎。他们不需要琴棋书画,只要娼妓们身子够柔够风骚就行了。
尔娘看不上那些粗人,入花楼时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墨华。
几年之前,尔娘见过墨华,那时他还不叫墨爷,人人都称他为墨少。墨少很厉害,在群雄逐鹿的无极海里仅凭一条旧船打出天地。当时颇有名望的卫千总将他收为义子,就是那时候,尔娘在宴上见了他一面,那时她也不叫尔娘,她叫卫绛,是卫千总的二姑娘,年仅十二岁。
如今卫家已经销声匿迹,卫绛改名成了尔娘,卫家几百号人、十几艘大船在一夜间覆灭,活下来的只有她和墨华。
官府以清海贼为由,缴杀卫家满门,至今官家告示上还在悬赏卫家几条漏网之鱼,可作为卫千总义子的墨华不但毫发无伤,还收下卫家原先的地盘,称霸了整片无极海。
尔娘想:在幕后害死她全家的人就是他。
当年,尔娘逃过了灭顶之灾,之所以没能被人认出来,是因为她长期病卧,几乎很少人见过她。苟且活下之后,她一心想着复仇,不惜折去寿命来换一副好身躯,她给自己六年时间,眼下这六年期限快要到了。在这最后几天,她依然逃不开狂风暴雨似的欢爱。
*过后,墨华抱着她,在她耳畔喘着粗气,汗珠儿沿着他的锁骨,淌过他结实的胸肌,最后聚于平坦的小腹上。墨华捡起地上衣衫擦去汗水,随后光、身走到案边,拿起茶壶对着嘴猛灌几口。
尔娘弯腰拾起衣裳,一件一件穿戴齐整,再拉开湘帘好让海风吹进来。风略微潮湿,还带了股海的咸腥味,吹过之后身上越发黏腻,尔娘的笑也变得甜腻,妖娆得有些可怖。
尔娘从柜中拿了套干净的衣袍给墨华换上,然后捡起他扔在地上的烟杆儿,往里添上烟丝。这烟丝掺过毒,吸上几口就能毙命,为了给他添这玩意,她苦苦等了六年。
熟知墨华的人都清楚,他为人谨慎,从不让人触碰身上物,特别是烟杆儿。起初,墨华不信任她,连茶水他都不让她碰,之后几年他渐渐松懈,她才能近他身边物,甚至能为他添填烟丝。
尔娘燃烟时神色自若,就如在做件极平常的事,墨华也极平常地吸上烟杆,看着烟斗里的烟丝忽红忽暗。
尔娘问:“这次你要住多久?”
“住到明年开春。前些日子我想过了,一直把你留在岛上我不放心,趁我在这儿的时候,我们把婚事办了吧。”
墨华吸了一口烟,白色烟团从他唇边滚滚散开。尔娘微怔,似乎没料到他会说这话,就算是提亲,这轻易之言也显得太儿戏了。
“你是在说笑吗?早些年你还说过这辈子不娶。”
“哦,是吗?我不记得了,眼下我反悔了行不?”
墨华笑着,再吸了一口烟。
尔娘心弦微颤,不知怎么的,泛起酸涩滋味。
“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觉得我像君子吗?”
墨华吸完第三口,缓缓吁出一缕烟。烟如一道虚糊白柱,散在尔娘粉腮上。
“你是卑鄙小人。”尔娘如是道。
“卑鄙?说说我哪里卑鄙了。”
墨华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喉咙似痒,轻咳了几声。
尔娘算算时候差不多了,她也不必顾及了,于是她坐到他腿上,亲眠地勾住他的脖颈,伸过头,用唇摩挲起他的耳畔。
“几年之前,你认卫千总做干爹,发展了手下势力,随后与他反目成仇,暗中勾结官府,灭他全族于无极海,之后你霸了卫家地盘,陆陆续续干掉几位海霸,坐上了无极海第一把交椅,你说中间干的卑鄙事有多少?”
墨华看着她的眼笑而不语,片刻后,他卡着喉咙闷咳起来,一边咳一边冒起豆大汗珠,脸色似被抽干了血,变得惨白。
一丝鲜红溢出他的唇角,尔娘看到这红,伸出手食指沾了点,涂胭脂般抹在唇上,再抿了抿嘴。血腥在舌尖上化开,有股浓烈的复仇滋味。
“好,我承认我卑鄙。”
墨华哑着嗓子开口,惨白的脸仍挂着淡淡的笑意。他收起双臂,将她搂在怀里,亲吻了下她的腮颊。
“既然我卑鄙,以前说过不娶也就不作数了。那么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嫁我?”
他说话开始断断续续,气息也变得紊乱沉重。尔娘靠在他怀里笑了,仿佛听到个极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俯后仰,笑得出了泪。
“我怎么会嫁给一个杀我全族的人呢?若是你,你会吗?”
这记反问,像是棋中最后定招,直接把他将死。他无奈地扯动下唇角,气息微弱地说:“如果我说不是我做的,你相信吗?”
不是?尔娘看了看他:“不信!”
素有海上狐狸之称的墨华,狡猾是出了名的,临死了他依然擅长诓骗,就如当初骗卫千总信任一样。
终于,毒发作了!墨华再也忍不住腹中绞痛,弯起腰推开尔娘,摔倒在地。
尔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挑起眉得意地笑了笑。“断肠花的毒,无解。”
墨华蜷缩在地,痛苦残喘。尔娘淡漠地看着,无悲无喜、甚至连当初重遇到他时的兴奋也没了。她的心被岁月消磨殆尽,早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墨华久久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他费力地抬眸看向她,挤出些许暖人的笑,笑中无恨也无怨,只是一抹很单纯的浅笑。
动静太大,惊动了墨华的手下,仓促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到了尔娘门前变成敲撞声。
“墨爷,你没事吧,墨爷!”
墨华想说没事,可唇动不了了。
“快!快点进去!出事了!”
嘈杂慌乱之中,门被撞开了。屋中的景象落在众人眼里,一切明了于天下。
尔娘自知死路难逃,但她不想和他死在一块儿,在他们冲过来之前,她转身走向那扇窗户,义无反顾纵身跃下,刹那间,她听到身后有人惨叫了声:“阿绛!!!”
三楼不高,但也摔得死人。尔娘头朝地,在黑灰湿潮的地上砸出一片红。血静静蜿蜒,漫过一小片黄黑纸,悄无声息盖过了这纸上半透明的“宜”字。
弥留之际,尔娘听到了叫声,看见了无数双脚向她靠近,然后在适当的距离停下,像是画了个圈,把她围在中间。
这辈子活得真糟糕,前十三年活在病榻上,最后三年活在春榻上,如有来生,她真希望能好好活一场,好好去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