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是个很高的浴桶,里头已装好热水,清风指着一旁的桌凳介绍:“干净衣物在这里,这是澡豆与布巾,还有这半桶热水用作添用,你有事叫我便是,我就在门口等着。”
祁知年连忙道谢,又道:“小道长,外面冷得很,你不必等我,我都知道的。”
清风笑:“你叫我清风吧!另一个叫朗月!”
“清风小道长!”
清风觉得他可有意思了,笑着摆摆手,转过屏风先出去。
也不知道他是否还留在外面,祁知年已经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低头看,衣服上好多的血,想到这是祁淮的血,祁知年激动的心情又冷却下来。
但他也知道,这些事不是他能解决,更不是立刻就能解决的。
他还是赶紧洗完澡,看看能不能帮些什么小忙。
他将衣服解开,放到另一张椅子上,踩着小板凳迈进浴桶中,身子寸寸没入热水之中,他们如今日子还能过,他也不是没热水洗澡,同以往在国公府时一样,几乎也要天天洗的。
可这热水似乎就是比平常的要更舒服?
祁知年在浴桶中坐下,用手捧起一些水,发现水色微泛琥珀,放到鼻边,还有淡淡的药味。
恐怕是放过药吧?
难怪会这么舒服呢。
说起药,祁知年便又想起他背过的那些医书来,背是都背上了,却是还不能分辨药材,左右年也过完了,近来赚的银子还够用至少一年的,不如过完年找个药材铺子做学徒,这样才能尽快学会如何分辨,到时候他们离开京都,也更有可能开药材铺子。
他想着这些,药浴又太过舒服,眼皮子又不觉黏了起来。
“睡着了吗?喂?再不说话我要进来啦!”
门“吱哑”响,祁知年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真的睡着啦?!”
祁知年瞄见屏风上的影子,立即开口:“我醒了!”
“别泡太久,着凉可就不好了。”
“多谢你,是这药浴太舒服,我这就出来!”
清风便得意:“这个配方还是我研制出来的,郎君用过也说好呢!”
祁知年笑着也夸了他几句,已经起身开始擦身,清风站着也是站着,便跟他搭话:“上回的药,你娘吃了身子好些没?”
“我娘吃过身子好了许多,如今虽还在卧床,昏睡的时候却少了,还有一大半没吃完呢,你们上次真的给了我太多,多谢你们的观主,多——”
祁知年忽然顿住,这座无名观传说中的观主,不会是祁淮吧?!
“咦?怎又不说话?”
祁知年回神,立即问:“清风小道长,观主,你口中的郎君,是不是——”
“哎呀!你也不算太笨嘛!既然郎君都带你进观,可见你是值得信任之人,你早晚要知道的,是!郎君是无名观的观主,上回我们本想给你些普通的人参即可,也是郎君令我们给你拿百年的参呢,那可是本来准备送给长公主殿下的。”
“……”
清风见他震惊的模样,也很是得意。
做了好事,就该被对方知道嘛!
他一动不动,清风才道:“快穿衣吧,别冻着了!山上到底是要冷上许多的!”
祁知年这才察觉到凉意,慌忙放下手中凉了的布巾,赶紧拿起衣服穿,也是一身道袍。
屏风外,清风见他的影子已经开始穿衣,解释道:“观中只有道袍,郎君的衣服于你太大,这是我与朗月平常穿的道袍,是新做的,郎君说我们俩这一两年要长个子了,做的新衣服便将码子放开做,也不知你合不合身。”
他们俩过完年一个十一,一个十二,但是体格都练得很好,如今也就比祁知年矮个大半头而已。
特地往大了做的衣服,祁知年穿得刚刚好,道袍同样是白色,却是压了黑色的襕边,衣袖边镶了两只小小的仙鹤,祁知年穿好,从屏风后出来,清风小道长的眼中都不禁生出惊艳。
祁知年不太放心地问:“小道长,我这般,可是怪异?”
毕竟要去见祁淮,衣冠不整是为对长辈不敬,平常没有条件也就罢了,此时有条件肯定要注意。
清风心中叹气,这还怪异?!
那他跟朗月要怎么活啊!
他推着祁知年出门:“你快去吧,郎君说不得还在上药呢!”
“这么久?!”他洗澡总有两刻钟吧。
清风叹气:“没法子,观中没有大夫,平常这些伤,都是郎君自己处理的,郎君嫌我们俩处理得不好——”
平常这些伤?!
这是伤得有多平常?!
祁知年话不多说,抬脚就跑,像是一阵风。
清风:“……”
这也太快了吧!
清风都不由失笑摇头,这位少年谦和有礼,行为举止更是说不出的优雅好看,与他比起来,他们见过的那些世家公子也不过尔尔。
但必须要置一个前提,那就是千万不能提到与遇到他们郎君!
否则瞬时就能变成另一个人。
祁淮那屋子的门关着,祁知年冲到近前,又突然不敢进去,还是害怕打扰祁淮。
倒是祁淮瞧见门上的影子,随手从棋盒中拿起枚棋子直接弹出去,两扇门应力而开。
清凌月光下,一身道袍的少年回头看来。
眼眸黑白分明,竟甚过这满院的黑夜与白雪。
祁淮满身的懒洋洋,尽数褪去,眼睛又再度危险地眯起。
祁知年毫不知情,他定睛一看,祁淮坐在桌旁,上身衣服已是除去,手边全是药,远远的他看得也并不仔细,只能瞧见那红红白白的,想必还在流血呢!
他立马跑进门,手快地先把门关上,穿这么少,不能冻着!
靠在门上,他才明白过来祁淮上身没有穿衣服代表什么。
长辈能这样,是为不拘小节,作为小辈,他却是不能看的。
祁知年慌忙垂下眼睛,可是又好担心祁淮身上的伤,他又悄摸摸地抬眼,去看祁淮的手臂与腰腹,一看真是吓一跳,好多好多伤口!有已好的,还有新添的,多到他都数不过来!
他简直不敢想,暂时看不到的背后又还有多少伤口?
他依旧很不解,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么尊贵的身份,到底谁敢伤害他?!
祁知年又气又急,眼睛不觉变红,他此时已然忘记礼貌那一套,他红着眼睛,慢吞吞地走到祁淮身前两步,便停下不再动。
祁淮本还看着他那想看又不看的样子直乐,哪料他一会儿眼睛就红了,还觉得怪呢。
小孩子的心情一会儿一个变,他哪怕真是神仙也辩不出来啊。
他正要出言询问,祁知年已经颤抖着手掌过来,抚在他胸前一道长长的口子,血肉外翻,祁知年平常最怕看到这些,此时恨不得死死盯着,似乎他盯多了,祁淮就能立刻好起来一样。
祁淮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胸前的伤口,倒是哂然一笑。
这是此次与梁逸峰比武新添的,包括手臂上的伤口。
六大门派,六大门派,能成为六大门派掌门的人,能有好对付的?
再说这梁逸峰本是练武奇才,若不是爱慕吴霄的独女,自愿进卧龙岛,恐怕早就自创门派去了,他的水平在目前武林,足可以排在前三,能赢这一场很不容易。
不过,再不容易,他还是赢了。
想到这点,祁淮还是颇为自得,战胜强劲对手的喜悦,妙不可言。
伤口虽痛,却也是功勋。
且这一番比试下来,也是一个自我审视的过程。
想必这次休养过后,他的心境与剑术皆能更进一步。
祁知年哪里知道这些。
即便他知道,他也不想、不愿去理解。
他只知道,祁淮满身都是伤,好多好多伤,还有好多好多的血。
他的嘴巴瘪起,努力地用力吸鼻子,千万不能哭。
可是这样的伤口——
祁知年的脑袋又重重垂下,祁淮的皮肤一凉,他收起自得的心情,伸手接住祁知年的眼泪。
本要逗弄或是宽慰,祁知年却睁着通红的双眼抬眼看他。
祁淮心神一震,没受伤的那只手,忍不住又将祁知年揽入怀中。
冰凉的唇瓣甚至想去攫取少年眼角滚烫的湿润,差点要碰上时,心中警钟长敲。
不,不该如此,不能如此。
他甚至想要松开怀中少年,少年却追寻本能往他靠来。
他心中叹得一声,将少年抱住,下巴搭在祁知年单薄的肩膀上。
外面风忽起,门被吹开一条缝,缝隙间,那雪在静静飘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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