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只一声,崔源就将叹息藏在心底深处,脸上却依旧笑着。
”我听说昌伯侯夫人对你关爱有加,昌伯侯府的张三少爷是个品行纯良的,如今领个世袭的闲职,倒也不失是个良配,昌伯侯夫人和你母亲是手帕交,对你也是多有怜惜,日后相处也不成问题,你可仔细考虑一下。”崔源看着她笑道:”若是你中意,我向皇上给你请个恩旨,为你们赐婚?”
他满面的诚意,一副兄长真心为妹子着想的认真,可看在何秀娴眼里,却是刺目得很。
垂在桌下的手攥了起来,何秀娴的脸色苍白,死死的咬着唇。
她的目光落在他放在桌上的扇子上,答非所问:”我瞧着崔哥哥的扇套绣得倒是漂亮,也不知是谁家姑娘这么手巧?”
崔源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唇角微微一勾,道:”是么,我也觉得挺漂亮的。”
何秀娴的脸色更白了,眼泪瞬间涌上了眼眶。
他那满足和欢喜的笑容落在她眼里,愈发刺目,想也不想的就道:”崔哥哥尚未定亲,怎能收授姑娘们的绣品,私相授受,对崔哥哥的名声实在不利,崔哥哥不清楚,难道这姑娘也不知道么?”
她言语激利,带着尖刺,脱口而出。
崔源的笑容一窒,上扬的嘴角也敛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她。
何秀娴话出口,就后悔了,心有些慌,忙道:”崔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崔源看着她慌乱又惊惶的表情,脑中一下子回到当初老师家被抄的那年,何秀娴也是惊恐茫然得像只受伤的小鹿。
在心底深深叹息一声,崔源淡道:”为兄并没有怪你,只是刚刚我所说的,你考虑考虑……”
”我不要。”何秀娴突然打断他,咬了咬唇,豁了出去似的:”崔哥哥难道真不懂娴儿的心思吗?娴儿不想嫁给谁,娴儿心里只有崔哥哥。”
话一出,她的脸颊如染了血一般红。
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若是一直不说,他或许就会被别人抢走了,不,那不能,崔哥哥是她的。
“打从小时候起,娴儿心里就只有崔哥哥一个,我也曾和爹爹说过,长大后要嫁给你,爹爹那时说了,等我长大,若你也愿意,便将我许配与你。崔哥哥,这么多年了,难道你都不知道娴儿的心意吗?”何秀娴干脆豁出面皮去,丝毫不顾两颊热得快要发烧,她只想将自己的心事说给他知。
“娴儿……”
“崔哥哥,我不喜欢什么张家少爷,昌伯侯夫人是对我好,可我喜欢你啊。”何秀娴直直地看着他。
“为兄也喜欢你。”崔源看了她好一阵,才道:“可是娴儿,你就和我的妹妹一般,我对你,也只有兄妹之情罢了。”
他的声音平白无波,却如一把利刃似的直插何秀娴的心窝里,脸色瞬间就变得煞白。
“兄妹?”她喃喃地念了一句,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有什么东西从眼角落下滑过颊边,凉凉的。
初夏的风自庭院的风吹过,清爽凉快,然而何秀娴却觉得寒冷无比,像那寒冬腊月的冷风,刺骨的冷。
她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手臂,目光再一次落在桌子上放着的那套着扇子的扇套。
她的房间里,也放着绣得比这个扇套更精致的扇套,是为崔源准备的,可是迟了,他的扇子上,已经套上了别人的扇套。
“崔哥哥,心里是有了意中人了吗?”何秀娴死死的瞪着那扇套,呐呐地问。
意中人?
崔源一怔,有吗?
脑海中,现过一个女子的音容笑貌,时而爽利,时而狡黠,时而温柔。
意中人,或许是有的吧!
“嗯,心里有她了。”崔源的声音很小很小。
何秀娴的眼泪流得汹涌,她站了起来,白着脸强作镇定地福了福身:“崔哥哥难得来一趟,我去吩咐厨房做些好吃的,吃过午膳再走吧。”
“娴儿……”崔源皱起双眉,她的面色实在是难看得很。
何秀娴却不再和他多说,而是快步绕过他向亭外走去,这才一脚落了台阶,脚下一崴,整个人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小姐!”杜鹃尖叫起来。
崔源回头一看,脸色大变,三步并两步走出亭外,扶起已然昏迷的何秀娴,她洁白的额头上已经冒出血来。
崔源脸色一沉,立即将她抱了起来,快步向她的闺房跑去,一边冲杜鹃吩咐:“去,叫大夫。”
姑娘家的容貌很重要,若是何秀娴的容颜因此而毁,那他这辈子都会自责不安。
杜鹃吓得大哭,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而何秀娴,躺在崔源怀里,迷迷糊糊的看见他坚毅的下巴,嘴角微弯,如果就这么死了,也是值得了,意识彻底失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