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甘嬷嬷除了听命行事,还能说什么?不,她现在已经不能说话了,只能拼命磕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灵珠的指示。
目的已经达到,灵珠挥挥手,让她退下。在甘嬷嬷离开之前,还提醒她:“嬷嬷不能说话了,就要好好当哑巴,若我这里的事被透露出去半分……自然,嬷嬷是老太太的人,我这个做孙女的一向孝顺,不能对嬷嬷做什么。但嬷嬷的一家儿女侄孙,就该小心哪日天上下雨,一不小心溺毙了……”
甘嬷嬷痛哭流涕,又是一顿猛磕头。
教养嬷嬷去了一趟映月轩,回来就成了哑巴,这事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老太太更是关心,把映月轩里的人叫过来问了又问,却得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至于甘嬷嬷自己,不论旁人怎么问,她都坚定地表示,自己只自己不小心伤了喉咙,与谢灵珠没有任何关系。
甘嬷嬷是识字的,虽不能说话,但想说什么,还是能写出来的,她自己都说嗓子是自己不小心伤了的,旁人还能说什么?
不过话是这么说,可看到甘嬷嬷对着谢灵珠,比对着老太太还要恭敬畏惧的样子,大家伙儿心里都在犯嘀咕。
旁人心里犯嘀咕,陈氏犯得更厉害,可她不敢问,想来想去,只能跟丈夫和儿子说,让他们去哄灵珠说实话。
谢灵骄回到了京城,自然要准备进学,这段日子天天被谢韵带着去拜访故旧好友,有时候好友住的远了,还会在人家里住上几日。
陈氏藏着心事,等了三五日,才把丈夫跟儿子等回来。
两人一归家,陈氏便迫不及待,将老太太送教养嬷嬷给灵珠,而后教养嬷嬷见了灵珠一面就成了哑巴一事,说给了他们听。
谢韵跟谢灵骄一听这种事,心里都有点惊异。
他们自然不相信灵珠会是弄哑巴了教养嬷嬷的凶手,但此事太过离奇,还是要好好问问灵珠才行。
父子两人商量之后,便寻了个一家谈心的借口,吧灵珠叫到跟前,问她甘嬷嬷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了哑巴了的事。
灵珠一见这阵仗,就知道他们想要问什么,不过这件事她根本没有打算瞒着。见他们问,便直接坦白,说:“甘嬷嬷的嗓子的确是我弄的,不过爹爹放心,女儿只是调/教调/教人,等她听话了,自然会让她恢复原状。”
陈氏听了她的话,几乎昏过去。
谢韵跟谢灵骄的面色也都很不好看,两人沉沉地盯着灵珠半晌,问:“她不过是一个老妈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且你一个女孩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爹爹就不用管了,爹爹只要知道,女儿做得到就好了。”
谢韵看着眼前这年幼天真的女儿,简直不知道改说什么好。
其实自从魏无忧被珠子废了一只手之后,他心里就隐隐有了预感,待到儿子病弱的身体,因为她的看护而渐渐好转之后,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预感成真了——女儿的明珠,根本就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简单。
只是知道归知道,但他私心里,还是希望她不要太过离奇的好。
身世传奇,能耐过人,对很多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偏偏谢灵珠虽看起来散漫随性,其实最有主意不过,有时候固执得让人抓狂,有时候又想一出是一出,莫名其妙得像个疯子。
谢韵久久无言,谢灵骄忍了半晌,终于说道:“勺勺,你太任性妄为了,你可知道,此事一旦传扬出去,会对你,会对父亲,造成多大的影响!”
“不会传扬出去的哥哥。”谢灵珠说:“我既然出手,就有把握不会让人察觉,哥哥难道不相信我吗?”
谢灵骄沉默好长时间,终于败在灵珠认真诚实的目光之下。他不忍对她太过严厉,只能叹口气,说:“我知道你很聪明,也有让事情万无一失的能力。但你终究是个女孩,凡事太过尖锐,总是不好。”
“终究是个女孩!”灵珠笑了笑:“我明白了,哥哥的意思是,因为我是女孩,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装作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然后一生一世,都由别人做主。在家听你们的,以后胡乱找个人嫁了,又开始以夫为天,孝顺公婆?”
“这难道不对吗?”谢灵骄震惊地看着妹妹,他不明白回到京城才几天而已,为什么妹妹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尖刻起来。
灵珠知道现在自己外表才六岁,说什么都很难让人取信。所以她尽量挺直腰杆,表情严肃地直视哥哥的眼睛,让他明白自己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心底:“在越州时我就说过,我不想回京,因为回到京城,就跟以前不一样了。这里不像明镜山庄那么简单。在这里,我不思虑长远,就只能受制于人。哥哥自以为聪明过人,以为能一手遮天,保护我一生平安,然而事实上,却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不说这皇城脚下,有多少人能随手捏死咱们,就是郢国府这小小的宅院之内,父亲跟哥哥,还不是一筹莫展?”
灵珠的话,说的谢灵骄面红耳赤,他正想反驳,灵珠却不给他机会,又道:“就说父亲,堂堂郢国公,居然袭爵六年,还带着咱们一家子,偏居于子湖院内。长卿院正堂,二叔待的时间,都比爹爹要多。更别说内宅了,内宅事务一直在二婶手中,母亲身为宗妇,恐怕连家中产业有几多都不晓得吧?哈!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都想着等老太太走了,便可以分家令居,与他们不再牵扯了。可如今家里主事的不是父亲,反而是二叔。在分家之前,咱们这位二叔一言九鼎,谁晓得他会把郢国府推到什么地方去?到时候别说分家,就是保全自身,恐怕都难了。”
灵珠说的这些,谢灵骄当然心知肚明,他急着回京,也是因为这件事。
二叔投靠皇太孙,的确太过急切。
倒不是说郢国府有不臣之心,而是以现在的谢家来说,根本就没有必要站队趟这趟浑水。更不用说,皇太孙懦弱,皇后已经看出其不堪大用,很有更换储君的心思,只因为担忧朝堂动荡,才一直引而不发。眼下皇后身体不好,众位亲王侍奉左右,皇后经过比较,很有可能快刀斩乱麻,另择储君。以后花落谁家还是未知数,谢家这个时候跟着太孙蹦跶,也实在太蠢了。从龙之功虽好,也得有命消受才是呀!况且即便最终太孙几位,也是二房的功劳,对他们长房,恐怕不仅没有好处,还会有很大的妨碍。
这些担忧,谢灵骄觉得,是他和父亲该操心的,用不着妹妹来管。
偏偏谢灵珠很不乖巧,把他们批得一文不值。
谢灵骄既为妹妹的聪慧过人而骄傲,又为她这般早慧伤神而担忧。
最终,他无奈地说:“府中诸事的确不妥,但祖母是长辈,再有不是,小辈也不能因此抱怨不平。至于朝堂诸事,自有我跟爹爹周旋,妹妹这样劳神,只会让我们心中愧疚。”
“哥哥说的好听,却让我不知道哥哥究竟是一番好意,还是自吹自擂了。在越州时,蒲家一个无名之辈都能随随便便打上门来,在谢家,一个奴仆都能指点我这个主人怎么做人。我可不知道,这样的境况,哥哥那里来的自信,认为灵珠每日只需吟诗作对就能安然度日。再者,哥哥之所以千般阻拦,不让我过问俗事,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孩?那哥哥可有想过,这个女孩究竟愿不愿意当你臆想中的那种高阁闺秀?”
谢灵骄很宠爱自己,但同样的,他也从来不把她当做一个平等的人来看待。
这是这个时代大环境影响的结果,灵珠并不埋怨他,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凭一番话就能改变他的想法,她也无意改变谁。今天之所以说这些,只是给他们通知而已。
她不是养在深闺的小猫咪,从今天起,她可能要开始惹事了,提前给他们一个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吓着。
“那么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灵珠摇头笑笑,说:“不过,我虽然不知道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却知道自己不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比如母亲,生于内宅长于内宅,上了十几岁,就由长辈做主,嫁给一个自己见都没见过的男人,生儿育女,过一生一世。一辈子就活在这小小一方牢笼里,外面山河江水从未见过,除了丈夫儿女,再无其他,多么可怜,多么可悲。”
陈氏糊里糊涂听了半天,这会说道自己身上,终于才听明白了。
她喃喃地为自己辩解:“大家不都是这么过的吗?”
“大多数女人们的确都是这过的,但父亲哥哥,以及叔叔伯伯们,是这么过的么?”
自然不是,男人们有家庭有家族有祖宗有事业,只要他们能耐,就什么都有。
灵珠不甘心也是正常的,但——“但,你是女孩子呀!”
“是呀!我是女孩,就该认命?可是我若认命,我这一辈子,还能过么?”
她的脑袋上可有一大顶携珠而生的帽子,她即便想要太平,都太平不了。
陈氏无话可说了。
谢灵骄尤不认同她的想法。
最终却是谢韵这个一直表现的好脾气的父亲,率先站在了灵珠一边。
他说:“世道如此,对女人总是严苛,然而从古至今,惊才绝艳大放光彩的巾帼也有不少。灵儿想要自掌命运,只要能证明自己,也不是不行。大不了,就当咱们多了一个儿子吧。”
谢韵发话,谢灵骄终于不能再一味地反对了。他只问:“你想怎么证明?”
“攘外必先安内,谢家内宅太散乱了,得归置归置才行。”
在郢国府,谢韵才是一家之主,他们不论要做什么,都得先把家里的权柄抓在手里才行。免得一不小心谢府后院就起了火,那就不好看了。
三个大人对视一眼,终于不再强求。只提醒灵珠一点:“老太太是长辈,谢家长房,万不能背上不孝之名。”
灵珠一笑:“这个我当然知道,哥哥你就放心吧!”
她才不会跟老太太直接对着干,她又不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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