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头发,就成了黑白交夹,再也不复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儒生大夫模样。
大郎一步一步走得艰难,他又何尝轻松过?
看着重新焕发了生机的儿子,卫秀才还是小心翼翼地劝解道:“大郎啊,你二叔的消息也不一定做真。咱们回了相州打听打听啊!”
卫秀才实在担心,万一这是个假消息,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不会!官家这些年,改革科举,哪一件改革不是雷厉风行?当年增设秀才试,连那金人的朝廷都有样学样。爹你自己还不是参加了?这些年也没有革了功名啊!
还有消了衙役、仵作的贱籍,当初不也是反对声一片,如今可还有人再提?”
卫大郎兴致勃勃,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期待,根本听不进爹的话。
安道全得了这消息,就不停在想、在算。卫大郎才学不差,若真能就此入仕,会不会碍了那入了恭王府的李家小娘子的眼?若是有人提起。那个曾被李家退婚、却得了前程的卫大郎,李家心里会舒服?
想了半晌,终于是开口问道:“思义,当今大夫的地位也不低下,为何要执着于科举?在自家医馆坐堂,每日悠闲自在,岂不更好?”
不能科举是卫大郎的心结,一听安道全的话,他脸色变得很难看,当即发作了起来:“那我就一辈子被娘的嫁妆圈养着。做个废人就够了吗?”
见儿子对安道长无礼,卫秀才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大郎你少说两句。道长你不知道。我家大郎自幼就爱着书画经学,这些年对岐黄之术实在没有兴趣。孩子不愿意,我们也不好勉强。”
程西心中叹气,其实师傅的话,也是程西不理解的地方。后世的教育。让她对古人“学而优则仕”的追求有些偏见。她只是觉得自己大舅舅,说不定也不知道这中举、中进士,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也未必是想当官,更多的可能是堵着一口气,要证明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读书有什么好?我每天在书院,被那片四方的小地方拘着。痛不欲生,都想让给你!”卫二郎听见大哥的话,叹了口气。
“哼!夏虫不可语冰。”卫大郎骨子里。依旧是那个承托了师长欣赏、父母期望的心高气傲的少年郎,他简直无法和两个“不成器”的弟弟沟通。
“二舅,那你想做什么呀?”程西看着二舅很好奇。她腹诽道,二舅每天去书院应付日子,却执着于讲价、攒私房。该不会是想做个收破烂的破烂大王吧!他那吝啬的性子,究竟是怎么来的呀?
“我的志向。那当然可远大了!”卫二一脸向往的神色,骑在驴上,看着两边的田野小山丘,目光灼灼:
“西娘,你可知道,这世界大着呐。往北,有真定府、有高丽国。往南,有杭州、有岭南,西边还有回鹘、吐蕃。人的一生这么短暂,你二舅就想呀,这一辈子能把这些地方都走遍,见见西湖、再登个庐山,也就不枉此生了!”
程西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二舅啊!她怎么就没有发现,自己二舅在婉约吝啬的外表下,有一颗徐霞客的心!
卫三听了这话,简直嗤之以鼻:“你就听他吹牛皮吧!他最远也就去过滑州!吓!那个地方,还不如相州呢!一样都是街道,城墙还没有相州高,还有些河啊山的,也没相州的好,回来把他激动得!看《庄子》魔怔了!”
程西笑道:“呦,小舅舅还知道庄子,不简单呐!”
卫三闷闷地一抽手中的鞭子,说到:“庄子谁不知道?不就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嘛!”
卫秀才鼻孔里嗤了一声:“再往后?”
“再往后?”卫三挠头,那天上茅房抓了一本,只看了这一句啊。
卫二郎气愤地说:“你还要意思说?都是你害的了!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本来今年跟人约好,同去开封的。你看看,这驴我都托咱爷给我找好了,脚程最好的驴!结果你把我的旅费都花掉了!”
越想越气,催了催跨下的驴子,就要赶上去揍卫三。
程西默默地缩了缩脖子,不再言语。貌似二舅鞋里的钱,她也有份花了?变成了会仙楼的糕点进了肚子,还有一部分为了打听李芳娘的去向用掉了!怎么办?
二舅啊二舅,我花你的私房的时候,真不知道你有个这么伟大的梦想啊!
“小舅舅,你呢?”程西好奇地看着卫三。
卫三还是个孩子心性呢,整日就想着怎么捣蛋,哪想过以后如何?闷闷地答了一句:“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干什么?!”
又一甩鞭子,催着牛车赶紧往前跑。在自己小外甥女面前丢人了,卫三到底心里是留了根刺。也或许是颗种子,等待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