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极的规矩,羲和广场插旗为擂。尚武的教派人人好战,比试不稀奇,比剑不稀奇,稀奇的是马护法病好了,竟自贬身价跑来下场。
那日伍雀磬见到的,是全程的剑走游龙,却非九华剑法。
马含光剑术高是一回事,地位高更是一回事,旁人即便打得过他,也要怵他三分,何况的确不如他。
伍雀磬旁观护法无可厚非,前排看了一阵,便对身侧承影吩咐:“你去。”
承影以剑为名,便以剑为兵,那二人一战,当可终结全场挑战。
马含光出手前向伍雀磬望来一眼,伍雀磬已有太久未见他,只觉他装束改变,人也有些变化。
护法袍原为赤红、暗红二色,平日只着便装,马护法亦是黑衣示人,从不见他选颜色清浅的衣装,今日却是件月白淡衫。
长发也并非披于身后,青丝收归耳后绑得清爽,不似以往老成,然那身形,却是切切实实的单薄与肃杀。伍雀磬忽有些怅惋过去,那人当初虽则瘦,却是日日炼体,脱衣有肉,靠于身前,也觉那臂膀坚实,而今瘦成这般,倒有些信了他的养伤之说。
马护法眼睫微垂,收回并无太多深意的一眼。
切磋开始,承影手中剑芒化万,招式华丽,更兼杀伤。马含光是极扎实的剑技,没有御剑残影,每一招都是剑至人至,劈砍格挡朴实无华,大巧若拙。
承影未撑过二十招,伍雀磬看得有些无趣。待那二人皆收了剑朝她走回,伍雀磬攒起笑意:“含光首座不愧是万极第一人,除了刺杀,剑术也是登峰造极。”
对方双眸深邃,向她略行了礼,未多攀谈,却是方要擦肩时伍雀磬补道:“下回若出剑还是用回九华剑法为好,人走得再远,且莫忘本。”
马含光蓦地停步,蹙眉向她睨来,那时瞳中的恼意便已是清晰可见。
伍雀磬只是不快,并非挑衅,然而马含光冷冷掷下一句:“区区小派,不配我纪念。”气得伍雀磬往后几日都想杀回去找其算账。
然而之所以当场未能发作,是因太会分辨,马护法是真的恼了,本能使然,她不敢惹。
好在很快,那人备了酒菜,前来探她。
马含光未说那是他亲手操持,事隔多年,技艺生疏,然而伍雀磬仍旧一尝便知,口口声声宣称自己不会厨艺的马护法终究亲自下厨了。
马含光布了菜,坐于桌旁看她。
“你总望着我,我如何下口?”
马含光问:“你近来可好?”
“多亏含光首座,将万极打理得井井有条,本座坐享其成,自然没有不蒸蒸日上的道理。”
“你想怎样?”
伍雀磬望着筷间夹起的一块猪颈肉,她尚来不及放入口中,马含光的问题已是接踵而至。
“议事去嶙峭正殿,我要用膳。”
“你若想自折羽翼,向正道服软,最好立即打消念头,如若万极势颓,必定无人会放过我们。”
“不劳护法费心。”
“宫主——唔!”伍雀磬扬手把肉戳进了马含光口中,见对方一脸怔忡被她拿筷子捅了嘴,她一个没屏住,便笑了。
马含光见她这般,便也释然,稍一停顿,陪着她笑。
“哪个好吃?”她问他。
“鱼吧,明目。”
“第一,瞎眼的人无需明目;第二,耳聪目明如我,更不需要。”
马含光仍夹了鱼肉给她:“不相干,是我做得好。”
伍雀磬呵一声:“吹嘘,你做鱼只放蒜不加姜,超腥。”
马含光反驳:“我若放姜,师姐便连整盘菜都不尝了,挑剔如你,只好避重就轻。”
“别叫我师姐。”
那人隔了隔,应她:“好。”
伍雀磬觉这事还未完,若对方因她一句话讪讪而去便也再无下文。
因而补救道:“你唤我师姐,我唤你马叔叔,这辈分岔得,多古怪。”
马含光道:“哪个都好,是你便好。”话声低哑,听得人耳根都要发酥。
他又伸手想接她吐口的鱼刺,却被她推开。
“你分得清么?”
马含光摇头:“为何要分?”
她却贴近他:“其实,如若我单单只是廖菡枝,你一样喜欢对么?”她把五指扣入他右手指缝,并不能契合,她要琢磨,被马含光躲开了。
“危险,会触发袖刃。”
“我想看你这手,”伍雀磬道,“它是因我而伤,我想你把缠手取下。”
“并不好看。”
“马叔叔……”
马含光轻笑,如言取了缠手。两只手,伍雀磬将他们举在半空中左比右比,一只纤长秀美,镶着流光,一只却如同老树枯干,嶙峋畸丑。
“是不好看。”伍雀磬嘀咕。
马含光本也不在乎这些,但要看出言点评的是何人,如若是伍雀磬,一点小的瑕疵,他也不愿她见,更何况是高举研究。
但这人撒娇,即便不是伍雀磬马含光也惯了妥协,何况她正是伍雀磬。如能取悦对方,马含光愿把伤疤揭开来给她,他并没有什么不能给她,只要她要。
伍雀磬这时叫来承影,扭头与那人聊天:“上回你说剑法输给马护法不服气,他有缠手你没有,今日就给你看看,这缠手因何而生。”
承影不知马含光手有残缺,只知那手中藏有旦夕夺命的袖刃,羡慕又惧怕,却从也未敢多看。
此时一见那断手的四指,虽无惊乍,神情到底透出几分异状。伍雀磬拿那剥开的残手给承影细观:“袖刃在此处。”她又回头去问马含光,“打开来行么?”
承影道:“不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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