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捂着鼻子跟了进去。
刚来到第一层,她惊呆了。里面不到三十平的空间里,除了狭窄的过道,就是密密麻麻的铁笼。每个铁笼关着脏乱的床铺,里面的人邋遢狼狈,无神的目光里只有对现实认命的彷徨。
她想起来了,这就是传闻中的“笼屋”,香港的“特色”之一,曾在新闻报道里听过。
愣怔间,两个小孩子奔跑时的笑声微微消散了些这里浓厚的压抑。
“两位姐姐也住这里?”小孩子看到穿着与气质和这里格格不入的两个人,好奇地停下脚步。
聂桑蹲下身,摇摇头,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问:“你们住在这里?”
“是的,我们在那,”其中一个孩子指向另一个隔间,“我和弟弟住一个笼屋,妈咪住一个笼屋里,爹地睡在地上。”
季尹柔忍不住吃惊:“你们两个挤一个笼屋?”
小孩答:“每个笼屋都要算钱的,我们没有钱。妈咪身体有病,爹地找不到工作,每月我们可以拿到综援,但是还是不够。”
季尹柔又问:“那你们怎么看书学习?”
聂桑连忙对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再问,同时打开手袋,拿出钱夹,递给他们一些钱,拍拍他们的肩头,温柔说:“拿去买一些书看。好好念书,将来照顾爹地妈咪。”
小男孩连连摆手,“这个我们不能收的。”
聂桑笑了笑,将钱塞进小孩子的衣袋里,拉着季尹柔离开。
路过这一层厕所和厨房相连的公用间,厨房墙体发霉泛黑,厨台和地面堆满垃圾,脏水四溢,两只蟑螂爬过水管。再往里看,第一次看到传闻中的蹲坑,臭味扑鼻,季大小姐再也撑不下去了,冲出这栋楼在路边呕吐不止。
“阿柔这是怎么了?”躲在车里远远观察她们的季老太太感觉奇怪。
何妈同样好奇地看,“这里都是笼屋,听说笼屋的环境很糟糕,小姐第一次看到这种环境,估计受不了了。”
“他们干吗要来这里?”
这边聂桑递上一个纸巾,“你没事吧?”
季尹柔接过纸巾在嘴边抹了抹,咬牙说:“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但是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赶我走吧。难道要我每天来这里修炼?”
聂桑淡淡一笑,“那里有一间茶餐厅,去那里坐一会?”
“也好,我需要漱一漱口!”
茶餐厅里,刚喝进一口柠檬红茶,她差点喷了出来,“啊呸,这是什么啊!这是给人喝的?”
聂桑挑了挑眉,“柠檬红茶是茶餐厅的特色啊。”
“那你自己怎么不喝?”
聂桑缓缓搅动热奶茶,“我没有说我喜欢喝这个。我比较喜欢喝热饮。”
季尹柔重重放下柠檬红茶的塑料杯,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说吧,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聂桑不紧不慢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你猜一猜,我为什么会带你来这里?”
季尹柔撇撇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聂桑微微一笑,问:“刚才你看到了什么?”
“铁笼子,恶心的厕所,脏得要让我吐的厨房。”季尹柔一口气道出。
“如果你在这里住,会怎样?”聂桑又问。
季尹柔浑身一震,抱紧胳膊,“我情愿死。”
“可是那两个孩子在这里住,不是一样很开心?”聂桑笑说。
“呃......”她接不上话了。
聂桑稍稍抿了口奶茶,不急不缓道:“香港一共有四十八间持牌笼屋,刚才带你去看的是政府和志愿团体管理的笼屋,环境已经相对较好,可是你已经受不了了。还有其他私人经营的笼屋,甚至无牌笼屋,里面的环境可想而知。”
季尹柔张大嘴巴,不敢想像那个画面,“天啦......”
聂桑继续说:“至少在香港他们还有综援可以拿,小孩子可以在公立学校免费念书。可是在内地有很多没有开化的山区,那里的小孩子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被社会遗忘的结局。”
季尹柔傻傻听着,说不出话。
聂桑唇畔淡淡勾起,望着她说:“几天前我同你说过,建筑工程讲究的是责任心。责任心不仅体现在设计建筑时考虑安全,舒适,环保,还体现在对人文的关怀。香港政府已经颁布《床位寓所条例》,并且打算出资,与建筑公司合作,对笼屋进行旧楼新建。我会争取这个项目。这个项目不会有很多盈利,也会很辛苦。但是可以让一些人,一些孩子的未来更加美好。一旦争取到这个项目,我会天天来这里,这也是建筑工程师的责任。如果你想留在公司当我的助手,必须要同我一起来这里。这个苦,你能吃吗?”
季尹柔嗡着声音:“我要考虑......”
聂桑不假思索直接打断:“我不会给你时间考虑。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一时间,季大小姐陷入人生最大的纠结与抉择中。她脑海里一会是聂桢英俊的脸,一会是刚才在笼屋里看到的那副震撼眼球的画面,终于,英俊的脸占上风,她端起柠檬红茶,猛灌一口,大声说:“这个苦算什么,我能吃!”
听到这个回答,聂桑脸色僵住,一切尽在掌握的淡定自若就这样渐渐褪去。她无语凝噎。
茶餐厅两两相邻的餐桌被很高的椅背隔开,视线被遮挡,邻居间相互看不到。隐在隔壁餐桌的季老太太听完两个女孩的谈话,对何妈轻声说:“我们回去吧。”
同样喝不惯这间平民小餐厅的茶饮,何妈急不可待地扶老太太起身,“对,回去吧。回去我给老夫人煮更好喝的茶。”
季老太太一摆手,“我的意思是,我回去要仔细想一想,该怎样帮我的大孙子把这片小桑叶给顺利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