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四周没了人,这才将林老嬷拉到屋内,低声问道:“阿么,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了,没事别来找我,我好不容易才入了宋家大公子的眼,你想让我功亏于溃吗?”
林老嬷虽听不懂什么是“功亏于溃”,但差不多能猜着。
“阿贵,阿么是没法子才来找你的,咱家出事了!”林老嬷苦着脸,一时不知从哪儿说起。
这时林贵却觉出蹊跷来:“阿么,你怎么到了宋家的?”
林贵很清楚,村里人包括自家阿么在内,都知道自己在县城书院里读书,但具体书院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他们根本说不清。自家阿么只是没见识的乡下老嬷,进了城只怕也是两眼一抹黑,哪怕找到书院,最可能的也是仗着自己是他儿子,强行砸了自己房门的锁进去居住。
林老嬷却没觉得有什么异常,见他问就说了:“我急着找你,可又说不清楚你在哪家书院,问了好多人,幸好有个人是你们书院的,知道你。人家说你最近常去宋家,可能在宋家,还为我指了路,我就过来了。”
林贵听着也觉平常,便没在此纠结,问起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林老嬷忙说:“你阿爹摔了,把腿摔断了。”
林贵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又觉得不对。若是阿爹出了事,阿么该在家里照料才对,怎么急匆匆的进城来找他?
“还出了什么事?”
“还……阿福和他媳妇也来了县城,我找不到他们了。”林老嬷说这话时有些犹豫,更有心虚。
林贵一听就拧了眉:“他们来做什么?你怎么就答应了?你们都不在家,阿爹谁照顾?”
“不是有林正嘛,那也是他爹!”林老嬷撇了撇嘴,见林贵皱眉就不敢再多说。
林贵没被带偏话题,仍是追问:“阿么,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为什么进城?你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回村了怎么办?这会儿还不知村里人怎么戳咱家脊梁骨呢。”
林老嬷眼神闪烁躲避,迟迟不吭声。
林贵得不到答案,自己想了一会儿,猛然猜到了:“阿么,你是不是眼红大哥家的房子了?”
“那么大的宅子,他们才住几间?剩下那么多也是白空着。他虽不是我亲生的,好歹我养他那么多年呢,分间屋子住怎么了?再说还有他亲阿爹呢。”林老嬷愤愤不平,心里很是后悔当初立了那么一张分家协议,否则现在早住进新宅子了,省了好多事儿。
林贵登时真不知说什么好,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说,自家阿么这心思真是太蠢了!
“来县城的主意是不是莲哥儿出的?”得知了前因,林贵很快就有了这般猜测,要是自家阿么,这会儿肯定还守在村里跟林正赖着呢。
林老嬷这会儿也不藏掖了,干脆利落的就把事儿全部说了:“你阿爹扫梁不当心摔了,躺着不能动,李水莲就出了这么个主意。说是他和阿福先走,隔两天我再走,都寻个借口离开村子去县城。你阿爹留在家里,那就只有林正照顾,他媳妇还怀着孕呢,可不得将你阿爹接回家去。到时候我再回去,就能顺势直接住进去。”
“你们俩不是不对付吗?怎么他一说你就信了?”林贵很看不起李水莲,也直觉对方是个不省事的,原本对他和弟弟的亲事就不看好,特别是婚后对方一心闹着想进城生活。林贵到底是在县城待过几年,直觉李水莲此举另有所谋,仔细想了又想,也对林阿爹受伤之事起了疑心。
于是,林贵问道:“不年不节的,阿爹怎么想起扫梁?再说,往年家里不是都有长杆子,站在地上就能扫,怎么会摔了?”
“还不是李水莲!”林老嬷啐了一口,恨恨说道:“那两天他总是说家里蛛网多,说灰尘都掉进饭碗里了,要阿福去打扫。阿福哪里做过这样的活儿啊,可阿福不肯,他就闹。两个人闹的越来越大,没个消停,你阿爹看不过,只好自己去扫。偏生家里的长杆子断了,李水莲就出主意,说站在桌子上架椅子,结果你阿爹就出了事。”林老嬷先前只是没想到,这两天闲在宋家,一想起在约定的地方没找到林福和李水莲就觉不对劲,也越发觉得林阿爹受伤的事有问题。“阿贵,我琢磨着,你阿爹受伤会不会是李水莲使了手段?要不是你阿爹这事儿,我也不能同意他们进县城啊。”
林贵的确也这么想,可无凭无据的。再说了,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说,家丑不可外扬啊。
林贵推测着现在村子里的情况,觉得不能再拖延,马上就去找宋博告辞。
宋博刚好才从宋老爷书房出来,对于宋老爷说的事还处于吃惊之中,这会儿见林贵来辞行,试探的问了问:“家中出了什么事?很急?”
林贵一副忧心焦虑:“不瞒宋兄,家父因意外不慎摔伤了腿,阿么向来没有主意,加之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大好,我身为人子总得回家中照料。”
“难不成林兄家中没旁的兄弟?”父亲出事身为人子自然该回家探望照料,宋博如此说,不过是试探而已。
“家中倒是有位兄长,也有阿弟,只是大哥早已分家另过,每年往来甚少,小弟前不久刚刚娶亲,也不好让他独担此事。”林贵这话说的极有水平,不仅交代了家中人口,还暗中透露了更多深层次信息。但凡有心者,皆能听出画外音,不外乎大哥靠不住,小弟家有胭脂虎。
“既然如此,那林兄就尽快出城返家,书院那边我替林兄说一声。”宋博自然听出了对方的画外音,暗地里皱了眉,没再多言。
林贵走后,从浓密的树荫下走出一人,正是宋家小公子宋菡。
“没想到林大哥家里这么复杂,他那大哥也是,怎么一分家就不来往了?指望他照顾林父显然不可能了,倒是辛苦了林大哥。”宋菡说着一脸同情。
“你了解多少就这般定论?”宋博思及父亲的话,想到自己可能也被骗了,不免带出几分恼怒。
“大哥?”宋菡这才觉察他情绪不对。
“别人家的事别多管,最近也别往外跑了,多在家陪陪阿么。”事情尚未定论,宋博便没与他多说。
然而宋菡从小备受家人宠爱,又是个惯有主意的,先前的两分疑惑变作五分,不禁在心里暗暗盘算计划起来。
林贵简单收拾了东西,雇了一辆马车,与林老嬷一起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上林村。
刚一回村,林贵便感觉到村里人看他的眼神儿不对,嘴里还低声议论着,虽听不清楚,可明显不是什么好话。这样的局面他也预料到了,与村民们争辩无用,所以他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林正家,接林阿爹回家。
乔墨看到林贵登门,微微挑了挑眉,倒也没给什么冷脸,只是语气淡淡的:“大弟弟回来了,来接阿爹?”
林贵一脸歉疚:“这些日子辛苦大哥嫂子了。阿么遇到事儿就没个主意,哪怕阿福媳妇再要紧也不能不先顾着阿爹,到底大哥嫂子分了家,总不好全让大哥嫂子辛苦。阿么到了城里,却不记得阿福他们在哪家医馆看病,偏巧我又跟书院的人一起参加诗会不在城中,直到今天回城才得了信儿。我已跟书院请了假,今天起就在家照顾阿爹,所以特地来接阿爹回去。”
说着又将一些东西递过来:“匆忙间也没时间置办,这些点心酒水权作弟弟的一点感谢之意,还请大哥嫂子收下。”
要不怎么说读书人呢,说出来的话就是漂亮好听,哪怕知道其心里是另一回事,听在耳里到底舒服多了。
解释有了,又有礼物,又积极的接人,跟随来的村民们马上转了话锋,开始一句又一句的夸赞起林贵知礼又孝顺。
偏这时有人从人群里挤了进来,竟是金阿么:“林贵,我家莲哥儿被你们林福给卖了,你是读书人,得给个公道!不然我就去县衙告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