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笑了笑,清清嗓子:“我郑重宣布,我被美国三所大学录取了。”
梅哥这丫头突然蹦将起来,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搂住付文心亲来亲去:“太好了,恭喜你,今天的凉面我请客,大家一人整两碗哈!”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耿浩,他的脸色阴沉下去了,魂不守舍。
我装出对这个“好消息”震惊和高兴的样子说:“恭喜你了,怎么以前都没听你说过申请学校的事。”
“不成功的事情我不对好朋友说。”
“好吧,以后你在美国混好了我去帮你扫地怎么样?”
“大作家给我扫地,开不起工资呢?”
我说:“美色为食就ok了。”
付文心又露出了好看的笑容:“美了你了。”
实际上,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从未有过的失落、哀伤,从四面八方涌来,我整个人都像被掏空了一般。
我强忍悲伤,因为看到付文心那张绽放如花的笑脸,她的笑脸纯得让我我想到了桥边镇的青山幽谷、晨曦暮霭,我迷恋它们,有什么理由不为之高兴呢。
我终于理解了《少年维特之烦恼》中维特对绿蒂的思念,那不仅仅关于爱,更是关于某种哲学的信念和信仰。
梅哥果然让她妈一人给我们上了两碗面,吃得大家人仰马翻。
有的事情抓不住何不放开,人生总是要去经历无数坎坷,好朋友好出国深造,该深深地祝福她。想到这里,我开始狂吃凉面,辣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一看耿浩,拿着筷子搅来搅去,眼睛死死地盯着面,也不吃。
我问:“浩子,怎么了?”
他没反应。
“耿浩!”梅哥大吼一声。
他突然反应过来说:“哦,没事,我今天不饿,你们吃吧。”
付文心说:“耿浩,你真没事吧。”
“真……真没事。”他支支吾吾。
这是顿漫长尴尬的用餐,还好有梅哥叽叽喳喳跟打了鸡血的麻雀在说话,不然这气氛估计得变成葬礼。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开始肉搏血拼,只有付文心优哉游哉地看闲书。还帮我们看怎么填志愿。
填志愿那天,我要将表格上交时,付文心突然蹦到我旁边说:“我给你检查检查。”
我把志愿表给她。
她看了看说:“不错,符合大才子的口味。”
我说:“我要是考到BJ去了,还能吃到sc的凉面,你到大洋彼岸可吃不到了。”
付文心说:“那你负责给我寄。”
我说:“寄到后都成方便面了。”
高考并不容易,特别是对于那些早恋的同学。其实为什么会有“早恋”这个词儿,我一直想不明白。
高中时我到尼采的《悲剧的诞生》,一知半解地认为,那个叫梁云龙的班主任就是我们的“日神”,一个狡猾的权力把玩者,整天吃了含笑半步癫似的咧着嘴烂牙阴笑,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他口口声声要“捉奸”,怂恿同学窝里斗,相互举报和揭班上的早恋者。
他用理性来束缚自然,阻止病态社会的生命能量的自然勃。他说,高考之前,老子就是“上帝”。当时,我特别想在他那张恶心的脸上抡一拳。
我们都是健康的孩子,高呼“上帝死了”,暗地里,我们把梁云龙叫成梁云蛇。他就是那条被“上帝”遗弃的蛇。
我反对扼杀早恋。不管你大小,只要高考之前恋,都被家长和老师定性为早恋。
虽反对早恋,但我不恋。我认为自己是个孩子,爱与恋离我遥不可及,远在火星。每当看到搂搂抱抱相互喂食的筒子,我心里就跟吃了几百只苍蝇想吐。
高考像异化人为物的集体活动,扭曲并且扼杀人的天性,折断了青春的血脉。生命却很疯,像镇上疯长的树木,不受约束。
于是,我开始以文学的名义疯看英国作家劳伦斯的作品。
他在《查泰来夫人的情人》中开篇就说:“我们的时代本质上是个悲剧的时代,因此我们要与之抗争。”高三时看到这样的句子,相当容易受到蛊惑,变成老师家长眼中的非正常人类。再加上里面诗意的描写,**跟反叛,便有了某种社会性的悲剧联系。
书中有这样一段描写:“她仿佛像个大海,满是些幽暗的波涛,上升着膨胀着,膨胀成一个巨浪,于是慢慢地,整个的幽暗的她,都在动作起来,她成了一个默默地、蒙昧地、兴波作浪的海洋。”
我当成黄书来读,读得如痴如醉如梦如幻。这些诗意的描写比直白粗俗的《废都》高明太多,前者是深入灵魂的性感,后者跟纸巾差不多,顶多为撸的必备材料。
劳伦斯笔下的女人被理性、道德异化,她们既想得到爱情,又在男权高压下耻于**欲求,其结局往往也很悲剧。
有位作家说:“性,并非单纯的生理。性是社会意义上的权力。”我更愿意把这句话改成:“性,并非单纯的生理。性是社会意义上的平等和权利。”
所以,我从来不觉得泡妞成瘾的于越是个渣男,也不觉得痴女洁如此犀利地勾引我有什么不对。
他们有他们的权利,而我有我自己的坚守。
就在我们跟高考这头怪兽殊死搏斗时,又传来好消息,卢泽汓被保送进了BJ矿业学院矿业加工专业本硕连读,他总算实现了梦想,我们都替他高兴。
离高考越来越近,BJ似乎也离我们越来越近。
如同一朵花要迸开花萼一样,每当我疲惫不堪时要呕血时,希冀欢愉的光亮便在脑海中回旋,我会想到:BJ。
考死了也要被抬到BJ安葬,操,这是卢泽汓鼓励我们的话,听起来真Tmd的令人绝望。
这座城市像一道神奇的光,从逼仄的缝隙中照进我们黑暗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