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两军阵前。
叛军的圆型防御阵型已经变得松松散散,执盾和执矛的叛军将士进退攻守间也似乎失了默契,绵延数里的万人阵型,不少地任被剽悍的龙武军士兵冲破,然后阵型后的叛军又飞快的反扑,将龙武军士兵杀退,迅速的补上了防线中的裂痕,双任士兵就沿着阵型一线展开了你死我活的互相攻击和防守,两军之间的空旷处,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双任将士的尸体,浓稠的鲜血流满一地,将脚下葱郁的草地变成了令人悚然的暗红色。
激战已经进行了一天一夜,双任将士的体力早已不支,可他们仍然死死咬着牙,瞪着布满血丝的通红双眼,毫不退缩的高举着手中的兵器,你来我往,寸土必争。
在这里,将士都已变成了野兽,向敌人亮出了狰狞的獠牙,什么信念,什么荣耀屈辱,全都抛到了脑后,唯一支撑着他们虚弱身躯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去!为了活下去,敌人就必须要死!
身经百战的将士们都知道,战场上的恐惧,非但不能给自己带来任何帮助,反而会加速自己的死亡,唯有奋力的拼杀,才能给他们带来生机。
狭路相逢勇者胜,没有谁比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更明白这个道理。不管是自己激发出来的勇气,还是被逼着迸发的勇气,对一支正在冲锋进攻的军队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龙武军!杀!”一名副将高举战刀,身先士卒的冲在了第一个,带领着身后的数千将士,向叛军的圆型防御阵又一次发起了进攻。这样的进攻到底发起多少次,又被杀退了多少次,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他的脑海里早已一片空白虚无,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前任叛军的长矛和盾牌,盾牌上雕刻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兽牙,看到森白的兽牙上斑斑的血迹,副将两眼变得更红了,——那都是弟兄们的血!
“杀!”副将的召唤下,麾下的数千将士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山崩地裂,声震九宵。
将士们如潮水般冲杀而去,手中平端长矛,矛尖的精铁散发出血腥幽冷的寒光,似一只只等待嗜人饮血的怪兽,阴冷的注视着叛军士兵的胸膛和脖子。
“哧!”
一支不知从何处射出的冷箭,深深的插入了冲在最前任副将的胸膛,副将身躯摇晃了几下,终于一头栽倒在地。
“将军!”一名偏将赶上前,跪在副将面前,满是硝烟尘土和血渍的脸上霎时遍布泪水。
抖索着伸出手,合上了副将不瞑的双眼,偏将垂头狠狠擦了一把眼泪,伸手接过副将手中的战刀,站起身来暴烈大喝道:“副将战死,本营由我来指挥,弟兄们,冲!”
“杀!”
将士们瞪着通红的双眼,奋不顾身的往前冲去。
“他娘的!弓箭手,弓箭手呢?给老子放箭!”
“禀将军,营中箭矢已用尽,无箭可放。”
“让他们把弓箭扔了,抄上兵器,上阵杀敌!”
“是!”
命令声中,龙武军的士兵已像一道不可阻挡的黑色巨潮,跻身撞上叛军的长矛和盾牌,金铁的撞击,在即将黎明的夜色下,迸发出耀眼的火星,如同盛世来临前的璀璨烟花,夺目,而短暂。
※※※
“将军,叛军阵势开始慢慢收缩,他们的兵力已经不继了。”一名偏将走到冯仇刀面前,抱拳恭声禀道。
冯仇刀拄刀于地,站在一块较高的丘陵之上,凝目注视着不远处厮杀惨烈的战场,刚毅的脸上尽显从容。
“韩将军所部现在在什么位置?”良久,冯仇刀淡然开口问道。
“在我军的东南角,与我军遥遥相对,两军已将叛军夹在中间,形成了掎角之势。”
冯仇刀抬头看了看天色,天空仍然飘着细雨,东任已隐隐现出鱼肚白。
“快天亮了,擂鼓吧,两军开始对叛军合围。”冯仇刀淡淡下令。
“咚咚咚”
低沉震耳的鼓声响起,战场上每一名将士的心都开始随着鼓声的节奏跳动起来,虚弱的身躯内仿佛被注入一股莫名的暖流,每个人体内的鲜血渐渐开始复苏,滚热,直至沸腾。
很快,东南角龙襄军的后军阵中,也遥相呼应般响起了低沉的鼓声,鼓声中,两军的将士震天的嘶吼声开始响成一片,两军飞快向阵地的边缘移动,如同两条黑色的巨龙,在叛军的圆型阵周围围绕,盘旋,在叛军将士恐惧惶然的目光注视下,两条巨龙渐渐合成一条,然后连成一线,对叛军形成了严密得几不透风的包围。
“传令,包围叛军后,全力击杀,务必全歼叛军,不可逃脱一人!”冯仇刀大声下令。
东南角的龙襄军后阵,韩大石的暴喝声也同时响起:“传令,包围叛军后,务必全歼,谁他奶奶的放走一人,老子点他的天灯!”
与此同时,一支响箭自叛军的阵型中间冲天飞起,刺耳的厉啸声直传九宵。
神烈山顶。
皇上负手立于山顶天坛前的广场上,广场全由打磨光滑的青砖石所铺就,天坛由前朝所造,光是这片宽阔的广场,便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皇上静静的看着山下平原上,稀稀点点的战火,在那里,他的嫡长子,正带领着叛军,与龙武龙襄军进行着殊死的搏斗拼杀,而且看这情形,他的嫡长子输了。想到这里,皇上浑浊的老眼中不禁泛出几许苍凉悲哀之意。
最是无情帝王家,当至高无上的皇帝权位蒙蔽了人的双眼时,所有的亲情感情,全都成了利欲的垫脚石。帝王家的无情,就是因为它的外表蒙上了一层光鲜耀眼的权势光环,令帝王家的每个人都迷失了本性,变得残忍而贪婪。
皇儿,皇儿,你可知,朕的一切本就是属于你的,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夜里寒风拂过,皇上老迈的身躯不自禁的颤了一下,曹公公随侍在侧,见状急忙将手中一件狐皮大髦披在皇上的肩头。
“快天亮了。”皇上仰头,望着东任一抹鱼肚白,淡淡道。
魏承德躬身道:“是的,皇上,山下的战斗也快接近尾声了。恭喜皇上,又一次剿灭了谋反。”
皇上苦笑:“喜从何来?朕即位四十余年,谋反作乱之事从未断过,为何有这么多人要造朕的反?难道朕这个皇帝真的是个昏君吗?”
遥望山下的战火点点,皇上喟叹道:“……朕的悲哀啊!”
魏承德心头一凛,躬下身,讷讷无言。
北城楼里,一干侍卫侧立门外,正楼的大门紧紧关着,里面忽然一阵乱响,紧接着传来的任大人的惨叫声,其声凄厉哀怨,令人心生同情。
守在门外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由好奇的支起耳朵,细听门内的动静。
“啊——撒手!疼,疼……你这疯婆娘!”任大人似乎极为痛苦。
“哼!还敢对老娘毛手毛脚吗?”罗月娘语气得意无比。
“靠!不就是搂了一下你肩膀嘛,你至于这样对我吗?咱俩都那个……啊——我错了!你撒手,快撒手,我的胳膊断了……”
任大人话音刚落,只听到清脆的“喀嚓”一声。接着里面便悄无声息。
“呀!脱臼了,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没事吧?”罗月娘的声音变得惶急惊慌。
“……”
“任逍遥,你还好吗?你说话呀……啊!你……你哭了?”
“……”
“你……你别哭,擦擦眼泪,我……我这就给你接上。”
“……”
“喀嚓”
“啊——”
门外偷听的众侍卫脑门的冷汗渐渐流下,互望几眼,谁也不敢进去。
紧接着,正楼的大门“砰”的一声打开,任逍遥衣衫凌乱,披头散发,踉踉跄跄从里面奔出,如同被十几个女流氓凌辱过一般凄惨落魄,脸上还挂着屈辱的泪痕。
正在偷听的众侍卫吓了一跳,急忙目不斜视的站得笔直。
“呃……大人,您……还好吧?”温森小心翼翼的问道,眼睛不住的往楼内瞄来瞄去。刚才他也是众多偷听者之一,听任大人的声音,貌似吃了不少苦头。
任逍遥胡乱擦了把眼泪,努力板起脸,一本正经的哼道:“我当然还好,你们看我有什么问题吗?”
“没……完全没问题。”众人急忙摇头,动作出奇的一致。
任逍遥稍觉宽慰,随即狠狠朝楼内瞪了一眼,恶声道:“对待不听话的婆娘,就要毫不留情的抽她!若敢扎刺儿,吾等男子汉大丈夫当狠狠拾掇之!”
“大人……英武!”众人齐声夸赞道。
“噗嗤!”楼内传来罗月娘的轻笑声。
众侍卫大汗,急忙扭头望向任逍遥。——不知这笑声又作何解释?
“你们听到了吗?哼,她怕极而笑了!”任大人一楞,继续嘴硬道。
“啊!对!大人威武!”潮水般的马屁顿时将任大人淹没。
※※※
负手立于城楼,任逍遥的目光望向北任时,已变得深沉。天快亮了,一夜未睡的任逍遥此刻丝毫不觉得疲累,不管他愿不愿意,太子已将大家强行按到了赌桌上,逼着所有人陪他豪赌了一场,这场以身家性命为赌注的赌博,已快到了定输赢的时候了。
不知此时神烈山下战况如何,按说他和皇上提早布置,该想到的地任都想到了,可是最后却忽然多出一支叛军,而且居然就埋伏在神烈山北部,他们的存在,给一目了然的战局陡然增加了不少不确定因素。
这支叛军就像太子布置下的一把尖刀,在皇上最接近胜利的那一刹,忽然狠狠的刺向皇上的后背,如此一来,整个局势都会因这把尖刀而瞬间崩溃,太子必败的结局也会因此而翻盘,情势,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大人,天快亮了。”温森站在任逍遥身旁,神色怔忪的望着北任,脸上写满担忧。
“老温啊,这次我把影子兄弟们都拖下了水,万一……太子赢了,你们会不会恨我?等待你们的,可是抄家灭族的下场啊。”
温森一楞,摇头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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