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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逍遥还来不及叹气,两千多士兵便反应过来,顿时欢声雷动,大伙儿一窝蜂涌进了太子府,争先恐后之势就跟抢职称似的,兴高采烈的冲进府后,见屋子就钻,见东西就搬,若遇着太子府的侍卫上前阻拦,他们三五一群,不由分说就把人给撂倒,太子府顿时陷入一片鸡飞狗跳之中,与之相反的,却是城防军的士兵们,他们边抢边笑,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任逍遥大惊失色,抄家归抄家,无组织无纪律可不行,回头言官上奏本参劾,倒霉的还是自己。
于是任逍遥赶紧几步跨进门,大惊道:“错了错了!不是打劫,是收集证据,收集证据!妈的!说了收集证据,你把打算这扇白玉屏风搬哪去?”
“都给老子住手!温森,叫这群混蛋全部列队,集合!”
大喝之后,任逍遥正待跨步进去,却见被罗月娘拍翻的那个小黄门蹲墙角哀哀哭泣,委屈得跟被父母遗弃的小孤儿似的。
“哎,你刚才话还没说完呢,你到底想说什么?”任逍遥和颜悦色问道。
小黄门抹了把眼泪,抽噎着道:“……太子妃令旨,说……不准你们进府……”
任逍遥大愕:“太子妃?太子的老婆?她怎么还在这里?太子没带她出城吗?”
小黄门犹自哭泣,没搭理他。
任逍遥咬牙:“太子这王八蛋,把老婆丢在城里不管,他却屁颠儿屁颠儿跑出去造反,简直禽兽不如,人人得而诛之……”
愤恨过后,任逍遥眼珠子转了转,站起身拂了拂下摆,然后朝府里走去,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给小黄门:“请太子妃准备准备,就说京城守备将军请她上北城楼里坐坐,本将军请她吃饭喝酒,她若有需要的话,本将军还可以亲自给她来个泰式按摩……”
※※※
神烈山顶,禁军在天坛前的广场上,面向北面结成了一字长蛇阵,盾手在前,长矛列后,千名弓箭手在队列最末端张弓搭箭,凝神戒备。
经过昨日的激战,一万余名精锐禁军现在兵力已不足五千,五千人若抵挡两万多叛军的疯狂进攻,还是颇有些难度,不过此时情势紧急,皇上和众大臣性命堪虞,他们是皇上的直属军队,责无旁贷的必须保证皇上和大臣们的安全,这是属于禁军的荣誉,就算他们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容许敌人越过半步,危害到皇上的性命。
从各军及京城各贵族子弟中选拔出来成为禁军的那一天起,他们便被将领们告之了这条原则。禁军,是保护皇上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屏障。
此刻,屏障已开始显现它的作用。
就在皇上和大臣们有条不紊的往山下走去时,北面的山峦树林之中,赫然出现了几名身穿暗红色叛军服饰的人影,紧接着人影越来越多,直至漫山遍野,整个神烈山北部山岚仿佛都已变成了暗红色。
禁军统领吃了一惊,若非任大人及时报信,山顶上这些人在毫无防范的情况下,若被这支叛军偷袭得手,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弓箭准备——”统领大喝道,拔出手中的利剑,遥遥往前一指:“放!”
“唰!”漫天的箭雨纷纷激射而出,毫不留情的朝山峦树丛里的叛军士兵身上穿刺,由于地势并不开阔,叛军之间站得比较紧密,所以第一轮箭雨收到了奇效,数百名叛军士兵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利箭射中,倒在了山峦上。
叛军将领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汉子,见自己麾下将士刚露出头,便迎来了禁军的箭矢,顿时大惊,挥剑急吼道:“被他们发现了!不必再隐藏行踪,全力快攻,活捉皇帝!”
“杀!”叛军士兵的移动速度徒然加快,他们站直了身子,挥舞着兵刃奋不顾身的朝山上冲杀而去,漫天遍野的叛军如一道暗红色的巨潮,朝仅余五千人的禁军发起了凶猛的进攻。
“弓箭准备——放!”禁军将领毫无惧色,长剑直指叛军大喝道。
“滚木,擂石准备——推下去!快!”
“盾手准备——”
“长矛准备——”
两军还未正式交锋,战况已异常惨烈。禁军士兵不断有人中箭倒下,然后又有人端起武器补上位置,一字长蛇阵在禁军的拼死搏杀下,仍不见一丝一毫败迹。
※※※
皇上在少数士兵和太监们的簇拥下,带领着大臣们一步步往山下退去,仪仗龙辇全部丢弃不用,危急之时,显眼的仪仗将会成为敌人的重点攻击目标,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胖子扶着皇上,一脚高一脚低的走着,大臣们走在后面,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不可掩饰的惊慌之色。包括胖子在内,从小到大,他何曾经过如此惊险要命的时刻。所以此刻他的一张肥脸也变得煞白,豆大的汗珠滚滚流下。
“无病,怕么?”皇上走得并不快,说话时的神态仍显得气定神闲。
胖子努力使自己的语调显得正常,可仍不由自主带着几分颤音:“父皇,儿臣不怕。”
皇上呵呵一笑:“不必害怕,太子谋反,这支两万余人的叛军已是他最后的实力了,说句实话,朕一直在盼着他们出现,现在他们出现了,朕也就安了心。”
“盼着他们出现?这个……父皇,儿臣愚钝,不是很明白……”
皇上扭头望着山顶惨烈的战况,眉头皱了皱,接着剧烈的咳嗽起来,半晌,他才喘着粗气,拉着胖子远离了大臣们几步,压着嗓子低声道:“无病,你要记住,以后无论遇着什么敌人,你首先要学会善于隐忍,在未完全了解到敌人的实力之前,万不可轻举妄动,哪怕给敌人小小的妥协让步,都可以接受,你记住,皇帝虽是天下至尊,可皇帝的权力不可滥用,特别是对敌人,更需谨慎……”
“但是,如果敌人的实力已经完全暴露在你面前,无病,你千万记住,这时你便不可再存妇人之仁,一定要将敌人完全打垮,将其余孽尽除,不使其留下任何翻身的机会,哪怕诛其九族,连累无辜,亦不能犹豫心软,否则,必给你自己留下无穷的隐患……正如山顶后的这支叛军一样,既然暴露了,便断没有让他们安然退出的道理!这两万多人,必须全部死在神烈山上,一个都不能跑!无病,此乃帝王之道,不可或忘……”皇上说到这里,脸上一片狠厉冷酷,随即喘息了几下,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胖子抬眼,担心的望着皇上,低声道:“父皇,儿臣记住了,您身子不好,先别说了,待回了京城,好生养息,儿臣必每日于父皇阶前恭聆圣训。”
皇上喘了喘气,感觉舒服了些许,然后摇头苦笑道:“无病,朕能这样跟你说话的机会不多了,帝王家亲情太少,你从小到大朕都没有好好关心过你,朕一直觉得亏欠你甚多……让朕欣慰的是,你并没有变得像那几个皇子一样利欲熏心,反而心地善良,性子憨厚,这也是朕属意让你承继太子之位的最大原因——答应朕,将来你要有所作为,做个留名史册的明君,仁君,不要像朕一样,做了一辈子皇帝,百姓反,大臣反,最后太子也反,朕这个皇帝,做得太失败了,将来的史书,也不知会怎样书写评价朕的功过……”
胖子眼含热泪,使劲点着头,哽咽道:“父皇,您是明君,仁君,同时……您也是位好父亲,史书上一定会这么写的……”
皇上站直了身子,目光迷茫的望着东边缓缓升起的旭日,叹息道:“无病啊,答应朕,以后史书如何书写评价朕的功过,你不要去干涉,是非功过任由后人评,你拦得住史官的笔,拦得住天下百姓的悠悠众口么?千百年后,历史总会给朕一个公正的评价,朕之一生碌碌无为,可朕,一直想做个好皇帝……”
※※※
“弓箭手——放!”禁军统领挥剑仍在大声暴喝。
“盾手上前——长矛列后,杀!”
林立的闪烁着寒光的长矛忽然平倒,随着统领的命令,动作整齐划一的刺了出去,随即又很快收回,盾手配合默契的将手中的盾牌举高,恰好挡住了叛军长矛的一阵乱戳反击。
“长矛——刺!”统领睁着通红的眼珠,再次下令。
血腥的杀戮,便在长矛利箭的一收一放之间,残忍而快速的收割着叛军士兵的性命。
“将军,南面吃紧,有些挡不住了!”一名禁军士兵跑来,浑身满是血污,脸上带着几分惊慌。
“剽字营补上!”
“将军,剽字营……已经全体阵亡了!”士兵眼眶泛红道。
“勇字营还剩多少人?”统领两眼通红,雪白的牙齿狠狠咬着干枯的下唇。
“还剩不足两百人,伤兵居多……”
“让他们把南面给老子补上!告诉弟兄们,他们先走一步,老子把这五千人马拼光了,再下去找他们。”统领恶声道,语气哽咽。
“是!”士兵转过身,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朝广场后任正执矛仰躺休息的勇字营士兵大叫道:“勇字营的弟兄们,给皇上尽忠的时候到了!拿起你们的长矛,随我来!”
“走!他娘的,老子杀了五个,够本了,再攒几条人命,老子死了也值!”
“去你娘的!才杀了五个,瞎嚷嚷个屁!老子杀了八个也没炫耀得跟二大爷似的。”
“……”
一群禁军伤兵笑闹着,他们互相搀扶,蹒跚而行,手中紧紧握着长矛,就像去赴一场豪华穷奢的盛宴,浑不在意自己年轻的生命也许已经走到了尽头。这是真正的士兵,漠视生死,无惧无畏。
鸿门壮士斩关来,慷慨一卮谁惧死。
禁军统领红着眼眶,看着他们谈笑风生的补充进了南面的防线,开始了惨烈的拼杀。统领嘴角弯了弯,狠狠骂了句:“这群兔崽子……”
骂声中,眼泪再也止不住,滚滚流过这个五尺昂藏汉子的脸庞。
“长矛——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