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打工

    密闭逼仄的小空间里，窦晟坐在地板上。

    “哈喽大家好，今天是一期特别策划，策划的主题是——贫困。”

    “灵感来源于一位省钱大王，他每月生活费只需三百块，观众们，三百块啊，这怎么可能做到？于是，我把生存目标定在了——”

    屏幕一黑，三个大字：一百五。

    弹幕瞬间碾压过一片整齐的队形：拔苗助长。

    谢澜勾了勾嘴角，轻手轻脚地推开窦晟房门。屋里一片漆黑，窦晟卷在被里睡得很沉，他开了电脑，戴上窦晟的耳机继续观赏。

    19682人正在观看，好家伙。

    窦晟懒洋洋的画外音响起，“啊，当时我立这个Flag时其实经过了一些粗略的计算。学生的钱，衣、食、行、学，就这四块，我觉得我还是可以的，事实证明，在最开始的一周多，我确实完美地履行了我的计划。”

    画面里，窦晟穿着旧T恤和明显不合身的裤子走在桥上，风卷着头发往四面八方飞舞，屏幕上显示着上课倒计时和动态距离，他边走边计划着接下来一周的伙食。

    “学校附近有两家菜场，经过一周实战，我掌握了一些小小的规律。东边适合晚上十点后去，临期吐司一块钱一大包，还能顺走两杯过期不变质的酸奶。西边适合八点多去，边角肉一块五一大包，运气好还能开出鸡翅尖，难点主要是抢不着。”

    镜头一晃，画风突变。

    菜市场里人声鼎沸，处理打折区挤满了大妈大爷，窦晟与其共舞，把相机高举在头顶保护。

    “小伙子你跟我们抢什么！”镜头底下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声。

    视野剧烈地摇晃，窦晟道：“我穷啊，我饿。”

    “你穷你饿也不能吃这些啊，吃了不长个！”大妈说着无意一回头，停顿，视线缓缓上移。

    GoPro调皮地左右晃了晃打招呼。

    但她的注意力显然没在相机上，而是看向相机后的窦晟。直到另一个大妈从她边上挤过，她才陡然回了神，一猛子又扎进人堆，吼道：“你要几包？”

    窦晟立马机灵：“一包就行！”

    “我给你挑包好的，你去，抢那边的小油菜，还有五分钟了！”

    话音未落，镜头已经急转弯，向另一边颠簸地快速移动过去。

    -这就结盟了？

    -卧槽笑死

    -这点钱能买什么肉啊？

    -割肉不要的肥膘，多少能带点瘦的，还有临期卖不掉的碎鸡块，其实分量不少

    -好家伙，小油菜，我记得豆子不爱吃深绿色的蔬菜

    -那你看他现在还挑吗？

    一番战斗，窦晟气喘吁吁，把镜头切换前置，脖子不知被谁挠了一把，留着两道红印。

    大妈很快就过来跟他汇合，两人分割战利品，一块九买到一小包边角肉和一包发蔫的油菜。

    窦晟说，“肉你垫了一块五，菜我垫了四毛，我给你一块一。”

    “嗐，不用给了小伙子，我就抢着玩玩。”大妈对着镜头温婉一笑，整理鬓角顺便露出手腕上的金手镯，“你加大妈个微信，这周边打折免费的消息我都有。”

    弹幕：

    -原来是女富婆，失敬

    -看对眼了

    -人间天使

    -在世菩萨

    视频里插入窦晟的画外音：“当时我还感到很幸运，因为这位吴大妈确实又carry着我省了很多钱。”

    画面切换成某微信群，群名：羊肠巷致富小组。

    “认识她后

    ，我才知道一块钱一包的什锦剩菜过于奢侈，正确的解题思路是加入小区的团菜群，每天早上起来看看今日什么菜降价了，通过简单粗暴的经济学原理得知，萝卜降价，代表当日市场上萝卜供大于求，萝卜也会占据当日什锦剩菜包里绝大比重，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单买剩萝卜呢？”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我愿称之为天才

    -经济学的发明就是为了你买菜

    屏幕上猝不及防出现了一张浩浩荡荡的电子表格，行坐标是商品名，有细致的分类标签，列坐标是日期，密密麻麻的数字记录着每天的动态菜价和涨跌幅。

    第二张表则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学建模，旁边插着函数按钮，点一下，会生成当日菜价预测。

    谢澜被这张表震撼住了，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有几天窦晟确实天天往信息教室跑。

    -科……科技修仙？

    -笑死，这是什么鬼东西？

    -学神虽迟但到

    -他开始了他开始了

    -截屏看了下，第一个是时间序列，第二个应该是试图用XGBOOST预测不具备时间波动的几类菜价，可惜数据量小，效果差。专业人士建议，做这种小模型不需要XGBOOST

    -啥是XGBOOST？

    -这是你一个高中生应该会的东西吗？

    “咳咳，先声明啊，这个表是我用学校电脑做的，虽然我的笔记本就在柜子里躺着，但为了还原贫困的真实性，我还是付出了一来一回大概三十大卡的热量消耗。是的，对于贫困的人而言，热量，或者说体力，也是钱。”

    弹幕压根没听他说什么，全在膜拜学神，屏幕上轰轰烈烈地滚过一面考试祈愿墙。

    “直到现在，茄子、豆角、土鸡蛋这三个还是预测不明白，但其他菜价已经很准，至少在是涨是跌这一块很准了。”窦晟清清嗓子，“出于对吴大妈抛砖引玉的感恩，我把这玩意与她共享。但这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屏幕突然黑了下去。

    吴大妈混在菜场嘈杂背景音里的洪亮声音突然响起：“豆豆，大妈观察你好几天了，脑瓜可以，能持家，人也俊，看你不怎么学习，要不考虑来给大妈看店？大妈家在服贸市场有半条街，我三闺女快从外地回老家了，还是自家产业香啊。”

    那个声音忽然凑近，耳语道：“你好好表现，我家能接受倒插门。”

    窦晟：“嗯？”

    -卧槽！！！

    -我今天笑死在这个视频里

    -豆豆，神他妈豆豆！

    -倒插门豆

    -大妈的童养婿

    -你，好，好，表，现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谢澜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蹙眉，点开网页搜索倒插门的意思。

    许久，他面无表情回过头，瞪了一眼床上安睡的某人。

    妈的，这种事竟然都没告诉过他这个男朋友。

    烦，想打架。

    视频里哔————过，窦晟恢复淡定的口吻：“总之，那是我最后一次去菜市场。”

    -23333

    -卖身场

    -还是算了吧，你配不上

    -毕竟还心心念念二猫

    -不守男德

    在一片欢笑中，素材快速穿插着这些天的挑战实录，有食堂大妈借着锅底油热火朝天的翻炒，奶茶店员习惯性加赠的那杯“长安”，赵文锳电话里的怒吼，牙膏撕开后暴露出的锡皮，他趴在学年公共打印室里手抄资料，体育课一动不动坐在林荫下放空，还有放学时搭着谢澜肩头嘟囔道：“我好饿啊。”

    谢澜入镜半边脸，语声清

    冷，“要放弃吗？”

    “不要。”

    “那你半夜饿了别哼唧。”

    “不哼唧，从今天开始，半夜饿了就在原地找点吃的。”

    “原地？”

    “半夜只有连床的你啊。”

    校园里的晚风吹拂着梧桐，长镜头拉过那些起舞的花叶，谢澜的侧脸一闪而过，画面定格在远处高高的行政楼顶，夜景安宁。

    -是我错觉吗，澜崽脖子泛红

    -而且是在听他说完这句话

    -夜半吃人要开始了？？

    -抓心挠肝！我要看夜半吃人啊！

    谢澜下意识攥了攥手指，生怕接下来出现什么奇怪的画面。

    万幸，某人点到为止，没事人一样略过了这段。

    窦晟的画外音再次响起。

    “截止到此刻，也就是前两周，我还是挺乐呵的。苦心算计有成就感，肚子也能填饱。但新鲜感过去，我突然开始感到有一丝不对劲。”

    “我开始低落，没有征兆也不知如何化解的低落。”

    镜头里的窦晟趴在桌上学习，神色平静到近乎漠然，片刻后他放下笔，扭头望向窗外。

    午后阳光浓烈，背景音是热闹喧哗的教室，他周身却仿佛罩了一层静音罩子，透着一丝孤独落寞。

    直到镜头外忽然响起谢澜的声音，“饿傻了？帮我看篇作文。”

    窦晟回过头，那双空洞的眸忽然仿佛重返人间，又活了过来。

    “没错，这一切的失落来自体内多巴胺的缺失。没有充足的能量，取消了一切娱乐，大脑多巴胺迅速告罄。而在这种浑噩中，我发现，只有跟谢澜说话才能让我短暂分泌多巴胺。”

    弹幕：哦。

    -开始进入正题

    -原来你他妈在这等我

    -可以，这很豆子

    -“我一直喜欢谢澜”

    窦晟：“谢澜不愧是和我一个屋檐下的猫，不仅跟我说话，还接受我打工换吃。比如雇我给他缝扣。”

    画面里，谢澜面无表情拎着一件衬衫过来丢他怀里，“两个扣一块钱，晚饭我的蛋挞给你。”

    体育课上，谢澜从食堂厕所出来，一边把刚换上的T恤下摆拉好，一边又将另一件衬衫丢过来，“一个扣，明早给你买个肉包子。”

    “三个扣，吃巧克力么？”

    “两个领扣一个袖扣，中午加个炒鸡蛋吧。”

    弹幕人人困惑。

    -我不懂，哪来的这么多坏扣？

    -谢澜是故意施舍你吧！

    -体育课上扣掉了？临时换衣服？

    -进行了什么激烈的运动吗？呆

    屏幕外的房间里，漆黑静谧，谢澜却十分心慌，一下子回忆起窦晟拽着他衣领的那些亲吻。

    当弹幕开始有人往真相靠拢，他心慌意乱地点击时间轴，快进了几分钟。

    窦晟：“最后一周，我开始运动，不再计较体力消耗。这并不是因为适应了，而是彻底崩溃的前兆。人在不开心时，糖分，运动，都是快速产生多巴胺的方式，除此之外还有跟喜欢的人混一块。说来也巧，在我做UP前也有一段时间不开心，现在回头看，那时我强制自己分泌多巴胺的方式也无非两个，打球，听SilentWaves的小提琴，和现在竟然没有任何区别。”

    “哦，区别还是有，SilentWaves本尊现在就在我边上。”

    -我竟然他妈有点想哭

    -突然的一把狗粮？

    -我真的要疯了，我真的觉得他俩是在一起的！！

    -这要是直男友谊就他妈见鬼！

    -离谱你知道吗！一会觉得狼狈为奸，

    一会又觉得纯洁得发光

    -前面的1

    -你没变，变的是谢澜

    -确实，成熟的偶像该学会自己跑到粉丝身边

    窦晟：“我开启了给谢澜打工的日子。不要问我打了什么工，总之我拥有了烈日下的一口葡萄冰，晚饭时喂到嘴边的炸鸡腿，人生中第一次小口吃蛋挞，把排骨唆得连筋膜都不剩，有一天坐在台阶上晒太阳发呆，本来没觉得饿，谢澜以为我要死了，匆匆塞我嘴里一大口巧克力。之后那阵我喝水都觉得甜，还以为是饥饿刺激了味蕾，后来才知道谢澜偷偷往我的水里兑葡萄糖，早餐时把我支走，在我咬开口的包子里多塞一坨肉馅。”

    画面跟随着窦晟的讲述穿插。谢澜的脸出现在每一帧里，大多数时候神情都很淡，哪怕是关心也不显山露水。窦晟绝对是下了功夫筛选镜头，每一帧都像油画般美好，少年的眉眼温柔生动，那对宁静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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