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奏,这些算吗?”
裴摇头,“不算。”
会议室的气氛有一瞬的微妙,凯姐在裴的胳膊上怼了一下,“他说话直来直去惯了,你没有专业背景,这个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我们的OST要从很多方面去衡量,不仅是专业性,还有……”
“一首动漫OST不只需要小提琴一个乐部。”裴又一次打断她,目光落在面前的桌面上,食指在桌上轻点,“比如一段旋律,写给小提琴,需要主旋律清晰、顿挫、节奏感强。但如果写给小号、萨克斯,就要用更多的和声去烘托高亢声部。铜管组、木管组、弦乐组,甚至是打击乐组,如何发挥出协同作用,特效音又怎么加,这才应该是商业主编曲应该协调和考虑的,甚至比乐曲设计的叙事性、氛围感等都更加重要,明白么?”
“……”
不太明白。
裴的声音很低,他絮絮地说着这些时,配合手指的动作,像在念经。谢澜只勉强跟听了大半,大概抓住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考生把专业名词背得再滚瓜烂熟,也招架不住播放听力的设备奄奄一息。
他琢磨了一会才回答道:“我确实无法用专业理论解释编曲过程,但说不清和做不到是两回事,在英国时我在校交响乐团里做过很久,也帮其他乐部的同学改过谱子。”
他说着打开琴盒,把琴抵在颈侧,“比如下面这一段是之前demo的小提琴试奏版。”
琴弓轻侧,他快速拉奏了demo的前二十小节。
“现在如果要为钢琴乐部来改编,我会把间奏部分处理得更厚重和温和,降调,取消变奏,再把旋律变成有古典感的三拍子。”
裴听到这才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
谢澜临场改编,一半靠大脑飞快转,一半靠手感,他中间停顿了一下,但还是坦然地完成了演示。
“那么,如果是小号或萨克斯,我会直接舍掉主旋律。因为在这首demo的气质下,铜管乐器只适合用来给旋律增加辉煌感,我会升调,再把节奏拉平。”
用小提琴去拉奏为其他乐器修改的部分,听感不是很佳,拉起来也有些奇怪,但谢澜还算习惯,当年在乐团时大家也常常一起这样玩。
他拉完了铜管乐器组,又试着描述了一下对贝斯和鼓点的想法,偶尔用小提琴拉一两个小节补充。
一番演示后,
他才放下琴道:“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多音部结构能力?”
裴不知何时已经把椅子往旁边旋转了一个角度,看着窗外的另一座高楼,依旧半垂着眼睛。
谢澜表情逐渐冷漠。
这个人好像就没怎么睁开过眼睛,用文言文来形容,若有眼疾。
裴忽然道:“《H.Blood》,风靡外网的那段对文式变奏,能现场展示一下吗?”
谢澜沉默了片刻,还是敬业地点头:“能。”
谢澜拉起琴时,会议室里很安静。他没有直接拉奏裴点名的高潮部分,而是从前面忧思重重的慢板切入,逐渐迎来高潮。他只拉了一小段就放下琴弓,凯姐正要笑着鼓掌,裴忽然又道:“前一阵好像有一首《在赤焰之巅》,风格跟以前不太相同,能也展示下么?”
谢澜:“……”
他对着裴的侧脸,面无表情地拉起《在赤焰之巅》。
“你改过纯慢板的音乐吗?原创也行,来一段。”
“……”
“草地交响乐版本的龙猫也可以听听。”
“……”
在一段接一段拉了数分钟后,会议室里已经非常尴尬,凯姐开始低头装死。
谢澜放下小提琴,“你是在点菜吗?”
裴回头看了他片刻,含义不明地轻笑了笑,“我只是在努力寻找一点能够答应让你做主编曲的信心。”
“那你找到了吗?”谢澜声音毫无波澜。
裴沉默了一会,长长叹了口气。
“不是很理想。”
在谢澜眼里,眼前这人仿佛一个脑容量被空气中的二氧化碳挤压殆尽的傻子,一言一行都是濒死之态。
裴放空了许久才低声道:“还是那个问题,专业性太弱,制作期间沟通成本高。还有就是,你所有的改编都太放了,不会收,高潮迭起确实很抓人,但听着累啊,我听第一遍感觉很强,第二遍觉得精神耗损严重,第三遍心脏就不太行了。”
谢澜脸上最后一丝表情离他而去。
听第三遍心脏就不太行了,也许不是他的问题。
用车子明的话来说,这人多半肾虚。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听说您是做音乐制作出身,为什么不直接自己来?”
凯姐脸上尴尬得连笑都挂不住了,兀自低头在纸上写一些不是字的字。
裴倒很从容,仿佛应对记者似地笑了笑,“我只有天才,但懒得去学专业啊,做音乐制作死路一条,哦,所以我才不太想找个和我一样的啊。”
谢澜:“……”
“还是加个微信吧。”裴慢吞吞地拿起手机。
谢澜深吸一口气,从裤兜里摸手机。
他气得眼睛发花,手机摸出来戳了半天才戳开自己的二维码。
裴把扫描界面伸了过来,“先加上吧,万一之后还有后续的话,我就通过……”
刚伸到他手机下面的二维码嗖地一下子缩了回去,没扫到。
裴抬头,“嗯?”
谢澜把手机又揣回裤兜,神情冷峻,“差点忘了我没有微信。如果之后还有后续,给我发邮件吧。”
从会议室出来,他背着琴沉默地往外走,一直到出了这家小工作室,窦晟才斟酌着开口问道:“不会吧,面得这么差?看你脸色要吃人。”
谢澜皱眉,“这趟白来,那个裴导明显完全不打算考虑我,来了只是自拿其辱。”
“自取其辱。”窦晟皱眉,“我在外头听你连琴都拉了,这还有人能拒绝?”
谢澜把刚才里面的情况复述一遍,越说越生气,说到最后,窦晟摆摆手打断他,“行了,咱俩先下去打车,我问问X。”
这
趟行程很赶,卡在省训前最宝贵的时间,赶大清早坐高铁来,又要搭晚上的车次回去,半夜才能到家。
提起这个谢澜更郁闷,默不作声地下楼直接拦了出租。
窦晟和X发消息,期间还戴上耳机听了几条语音。
许久,他摘下耳机,皱眉看向窗外。
心情肉眼可见地烦躁。
“怎么说?”谢澜问。
窦晟纠结了片刻,还是实话道:“X的朋友说,推你上来参加竞选的就是凯姐,而拉来嘉达的是裴导。裴从一开始就不太赞同找音乐区UP,觉得大多数是人气虚高,真做商业编曲毫不靠谱。前一阵出了舆论风波,他还主张过取消选拔直接拉嘉达,但因为咱们翻盘了,人气太高,投资方想拉宣传,这才继续把投票走了下去。”
谢澜越听越复杂,蹙眉道:“所以结论是?”
窦晟叹了口气,捏了捏他的小指,“男的和女的之前有意见分歧时,最后都是女的妥协。每家公司情况不一样,灵犀动画的项目负责人权限主要在提案和拉进度上,美术、剧情、音乐,总控权都是导演说了算。”
谢澜明白了,“那还让我来面谈什么?”
“可能想给那些激情投票的网友一个交代。”窦晟低声道:“前面阵仗拉那么大,果然只是想利用两方的热度做免费宣传啊。”
谢澜不再说话了。
B市的晚霞很美,绚烂的颜色铺开在天际,染透了一片林立的高楼。
这趟来去匆忙,赶上晚高峰,连绕路去看一眼他心念的大学都来不及,一整天的时间打了水漂。
但又何止一整天呢。
谢澜沉默到下车,进了高铁站,吃了窦晟买来的汉堡和可乐。
检票进站,在站台上等着高铁开来时,他才郁闷地叹了口气。
站台上人来人往,男女老少都有,他拉了一下窦晟的手。
“男朋友。”
“嗯?”窦晟有些讶异地抬了下眉。
谢澜第一次直白地张口叫男朋友,自己一开始也有点别扭,但很快那种别扭的感觉就散去了。
毕竟光是听窦晟这么喊他,都听了不知多少遍。
他感到自己低眉臊眼,疑似被某鲱鱼附体。
“快,想办法安慰安慰我。”他低声说,“我心态要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