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困兽
礼拜一照例去上学,她嘴角淤青已经转成紫,但依旧带着口罩,不打招呼也不同任何人有眼神照会,只顾低头闷声找路。
南太平洋的风被岛礁施咒,隆冬时带来初夏的温度,小岛居民匆匆忙忙脱掉外套穿上短袖碎花裙,笑笑闹闹去追逐春夏的短暂片段。
临近期末,全校师生共同挣扎在痛苦边缘,卯足力气只为最后一击。江楚楚在考试这件事上资质平庸,有时间宁可看科幻小说,听幻想家每天每夜勾画,未来被机器人占有或等外星人出现横扫地球,将你我他都变为毫无人权的奴隶……
哎,难道现在不是?
天气转暖,又干,最适合上游泳课。
学校保守,游泳课也需男女分开。
换衣时听几个同学悉悉索索聊到飞鸭山大火烧个不停,这几天再不灭,恐怕要烧掉整座岛,大家都死光光。
“开年就这么大事,很衰的。”
“今年总代表去黄大仙庙抽签,签文也好差。”
“唉,反正念完中六就出国。”
“这么快?”
“不快?难道等着被‘共产’呀?”
有钱人都有退路,普通人去教堂祈祷,全是小市民的自我高*潮,没差。
体育课安排在最后一节。
校内设室内泳池,又叫水上活动区,除泳道外还有三米板跳水区,可供游乐。
江楚楚穿好统一发放的连身泳衣,等待发令。
泳衣紧贴的材质勾勒出少女青涩且鲜嫩的轮廓,根本不必以东欧奶、非洲臀博眼球,她稍稍坟起的胸脯,柔韧结实的身体,一个背影足以打败选美场与电视机上的搔首弄姿。
女学生的体育课向来要求不严,女老师能教会每一个人如何入水、踢脚,给自己一□□命机会,已经算大功告成。下课后把楚楚与其他三位女生留下测百米蝶泳。毫无意外的,其中还有手长脚长的袁柏茹。她看她还是仇恨深重,细长地眼睛眯起来,泛绿光,豺狼虎豹一样张嘴就要吃人。
夕阳弥留。
四个女生各自登台,哨声响,几乎是本能动作,楚楚鱼跃而下,眨眼间两个来回最先触壁。女老师先后计时,却没能当场宣布结果,她佯装鼓励,“都很好,今天已经拖延你们四十分钟,打扫完早点回家。”
游水游得精疲力竭,还要留下来做菲佣,学生真是廉价劳动力,分文不值。
楚楚在校内的沉默已经成为惯性,她头一个去找拖把,将走道上被踩脏的瓷砖地清理干净。
即便她心中早有准备,但当袁柏茹一双长腿出现在她低垂的视野中时,心中还是少不了抽一下,胸闷。
袁柏茹也有她的委屈,“装什么装?狐狸精,贱格,只会在男生面前装弱装无辜,好啊,你要装就装到底。”一脚蹬开拖把,“人人都放学下课,看现在还有谁来救你。”
她理直气壮,身处正义之师,立志要为民除害。
楚楚猛地抬起头来,毫无掩藏也毫无保留,直直撞上袁柏茹的凶悍,沉闷的空气中撞出火花四溅,连袁柏茹自己都吃惊。
一个施暴者,如何体会受害者的心潮起伏?从忍耐、策划到暴发,可以是三年五年,也可以是一夕之间。
而袁柏茹立刻抓到把柄,自鸣得意,“看,没有男生在,分分钟露出丑样,真是贱格。”
楚楚默默扶起拖把,反问说:“骂够了?”
“不够,还要打!”
旁边二位双手环胸,一左一右似铁金刚,要抓她归案。
袁柏茹一出手第一招即是抓她马尾,楚楚向后一缩,躲过她。
袁柏茹扑空,反而恼怒,更恨她——
如同一个黑奴、汉狗、异教徒,就应当跪下求饶,老实挨打,凭什么躲?你连躲闪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铁金刚从两侧冲上去,与楚楚纠缠扭打。
女孩子打架只三招——抠脸、咬人、抓头发。楚楚大概是疯过界,装着一颗同归于尽的心,无论是被活活揭下头皮还是被毁掉一张脸,她固执地抓住对方长发,一双脚乱蹬,一秒钟不停。
袁柏茹伺机抬腿,瞄准江楚楚小腹——
砰一声门被推开,晚霞是一瞬间释放的死囚,成群结队往室内冲,染红一座未见血的战场。
他逆着光,叼着烟,背脊挺直。
太过明艳的光,令双眼看不清他面孔。只知道他绕过泳池走到四个女孩身边,原本是以多欺少,现有额外不特定因素加入,前一刻耀武扬威的袁柏茹,这一刻已开始皱眉考量。
一个高大成年人,她怎么有胆量继续放肆?
肖劲蹲下身,蔚蓝色烟圈模糊他脸孔,他叼着香烟眯着眼,从厮打的身体中找到楚楚的脸。右手穿过她后脑*长发,捧起来仔细看了看——
有指甲划过的血印,也有绯红掐痕,身上的泳衣歪斜,左肩肩带掉落,露出被捶打的肩膀,以及一片雪白无尘的皮肤。
莫名的,微光下,满眼都是狼狈落魄的瑰丽,疼到极致的牵引。
“没事吧?”肖劲问。
她呜咽一声,随即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双手环住他后劲,头埋在他肩窝,不见哭声,只见她摇头,在他怀抱里,额头与长发摩擦着柔软的西装布料,仿佛一只受伤的幼兽。
他叹一声,右手手臂垫在她臀后,一起身单手将她抱在身前。
烟夹在指间,慢慢燃。他望向袁柏茹,“这里你话事?”
“关你事?你又是哪一位?噢,我知了,是她校外d。”舌头打结,泄气,还是不够胆,只会欺善怕恶。
肖劲皱着眉,不理会袁柏茹的冷嘲热讽,“以多欺少有意思?”
“她也可以找帮手,我几时拦过她?只是人人都骂她骚,没人肯替她出头!”何年何月开始,人人都认为即等同于真理,人人都说见过鬼,你当你死后还有知觉一定能满街游荡有怨报怨?
这条“民主大道”再走下去,连定罪都要经公投。人民话你有罪你就该死,事实同法律算个屁,再大大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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