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沿着黢黑的小河走到一座不见尽头的桥,我忽地感觉这桥有些似曾相识,依稀记得是在之前的墓里见过,还不待我来得及细回想,我们踏上桥的瞬间桥墩上的红灯笼便燃起,灯火通明下我猛然惊觉周遭竟乌压压挤了一堆半透明的人走着。
“不好。”爹忽然说,“你这样太显眼了,你先把脸遮着,进到鬼城后我给你寻一块布挡着身体。”
我发觉周遭确实开始有视线落到我身上,空洞的眼神探出的是疑惑,我吞吞口水,听了爹的话把整张脸用袖子遮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没想到才刚走没几步,便有一个操着奇怪口音,讲话极为别扭的男子嗓音传入我的耳里,“呐,墨然老弟,这是谁,该不会是你口口声声提到的爱妻吧,她也下来了?不过这看来年纪稍微小了点呐~”
“罗兄说笑了,她不是我妻子,是我可爱的宝贝女儿,不过她还没完全离开阳间,正好你来了,你去替我寻块大点的布遮着莺莺的身体吧,她这样会被那些对人世有留恋的鬼魂缠上的。”
那个人似乎是听了爹的话,快步离开后便折返回来,将一块重到不行的物什扔到我身上。
“抱歉呐,一时之间只能找到这个。”他说。
我睁眼看了一下自己,原来他找来的是条十分厚实的棉被,估计应有八斤左右,而且上头的鸳鸯图案说明这似乎是人结亲用的,但我还是很感激他的热心,于是我抬头想跟他道谢,但看到他的瞬间我呆住了。
映入眼帘的这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身驱凛凛,看来有七八尺,身形高大,穿着一身月牙色的外域服装,上头绣着精细的百兽图,但这些远远比不上他的五官给人来得印象深刻——深邃的双眼是难得一见的湛蓝,高挺的鼻下挂着不羁的笑,一头极为少见的金色卷发胡乱扎了个髻。
他的长相竟与我在那墓穴里看到的那个驯兽师人俑一模一样!
“你你你!”我颤抖的伸出指头指着他,“你是那个驯兽师!”
“唔?你认得我?”他挠了挠后脑勺,“看来我在中原挺出名的,不错,我生前是驯百兽的,汉名叫罗敢当。莺莺,你的事我听你爹说过好多了,今日一看果然如他所说,确实生得可爱机灵呐。”
“罗兄,请别打我女儿主意。”爹笑眯眯地说,然后转向我,“不过莺莺,你怎么会知道他?他跟爹差不多时间走的,那时你还小,他来到中原也是直接入了宫,按理说你不会知道他才是。”
“我。”
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跟他说“因为我看过你的尸体,所以知道你的长相”。
就在我烦恼要如何解释时,罗敢当自己先开口说:“啊糟呐!墨然老弟,我们得快去梨园,我答应了今天要给月仙娘子打下手。”
“你答应她便你答应她,与我有什么关系。”爹冷漠道。
“别这样嘛,月仙那暴脾气你也晓得,我这晚到一刻钟不得给她抽死,你讲话厉害,看在我给你女儿寻棉被的份上替我说说好话罢呐,你们中原人不是常说肝胆相照,义气相挺,我们都是那么好的兄弟了,帮帮我呐。”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跟你称兄道弟了。”爹叹口气,“算了,莺莺,我们去帮你罗叔,不然月仙娘子是真不会饶过他。”
虽然不明白发生什么,但我还是乖乖地点了头,反正我也没地方去。
“呼,这份恩情敢当铭记在心,是这样说的罢。”罗敢当松了一口气,然后朝我眨眨眼,“走,罗叔带妳去见见梵音天女,我敢说现在人间定没有再比她更厉害的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