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颈圈从脖子上被解开的时候,泪水从眼角坠落,迅速的失去了温度。面前的人在溢满水泽的眼睛里变得模糊,卓悦不敢眨眼,仿佛再睁开那人就会消失不见。
心很疼。
比脊背上那些鞭子抽打的疼一千倍,一万倍。就像是被人从身体里连皮带血地挖了出来,变成了一个残破的空洞,疼得让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无法开口辩驳,也不敢乞求原谅。卓悦仰起脸,用最卑微的姿态哽咽着哀求:“主人,我错了,无论您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求您……”
求您,不要丢弃我。
“站起来。”方明衍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主人……”
“卓先生。”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弥漫起遮天蔽日的大雾,“解除主奴关系之后,在这座房子里我是主人,你是客人。我会以对待客人的态度来对待你,也请你以尊重屋主的方式来尊重我。四楼是我个人的私密区域,请你离开。”
脸色变得灰白,卓悦眼里涌上来的绝望像是汹涌的海,翻覆了世界。他如一具断了牵线的人偶,僵硬地起身向外面的楼梯走去。眼泪控制不住地滚落,在脸颊上留下难以干涸的印痕。视线空虚模糊地摇晃,力气仿佛被抽干了,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失去了知觉。就在他踏在楼梯边缘失去重心要摔下去的时候,被人一把拉住胳膊拽了回来。
看清方明衍蹙眉的神情,他惶然地道歉:“对不起……”
男人抓着他的手腕进了三楼的客房,从衣柜里取了一件睡袍放在床上:“今晚你睡这儿。有任何需要可以打周池的电话,你知道他的号码。明早九点林辉会来接你。”说完便转身离开,带上了门。
果断而绝然,多情而无情,这才是方明衍对待sub的态度。
卓悦红着眼睛在床边的地上坐了下来,将脑袋埋在膝盖上。从他第一回假装难受开始,内疚和不安就一直如影随形。每一次想要说明,却都因为怯懦而失去了勇气。他贪恋男人给予的温柔,想要维持两人之间的关系,喜欢待在男人身边的每一秒。他自以为聪明地拖延着时间,最终把一切弄到了不可挽回的境地。
简直自作自受。
他不知道自己那样坐了多久,等他起身的时候腿已经麻得快要失去知觉了。
夜寂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他赤着身体穿过走廊,走下楼梯来到主卧的门前,然后靠在门边蜷缩起身体,月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他身上,仿佛一场温柔的陪伴。
隔着一道门,卓悦在走廊里渐渐睡去。昏沉中他做了一个朦胧的梦,梦里高大的男人抱着他,将他轻轻放在床上,然后俯身亲吻了他湿润的眼角,还似乎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努力想要听清那声音,却被乍起的大风吹散了,只留下了“抱歉”两个字。
第二天,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客房的床上。床边的立式衣架上放着从内到外的一整套衣物。他穿好衣服下楼,很久没见的管家周池微笑着立在楼梯口向他微微欠身:“卓先生,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主……方总在哪?”他问。
“明少说有事一大早就出去了,具体的去向我不清楚。”周池说,“他安排好了来接您的车,就等在门外。您有什么物品需要我帮您收拾吗?”
“没有。”卓悦的笑容里有了几分哀伤。从一开始一无所有的来到这儿,到最后孑然一身的离开。他得到的一切终于又失去了,唯一留下的是心里对于另一个男人的牵念,而那个人却连道别都不愿再见他。
“我该走了。”眼里又漫起了潮湿的雾气,他不露声色地压低视线掩去情绪,说,“麻烦你帮我给他带一句话,谢谢他一直以来的照顾,我会好好工作,请他放心。”他连回头再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了,低着头匆匆上车。昨晚被临时通知来接人的林辉看见他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又不敢问什么,默默地发动了车子。
周池目送他们离开,端了一杯茶到书房,对站在窗边看着远处湖泊的男人说:“明少,卓先生走了。”
“嗯。”方明衍接过茶杯,没有喝。
“他让我带句话给您。”管家将卓悦的话复述了一遍。
男人表情平静的听完,说:“联系唐灿,让他在这段时间里派人全天盯着卓悦,尤其是他面对镜头工作的情况,只要有出现任何类似PTSD的症状立即向我报告。”
“明白了。”周池在原地站了片刻,忍不住开口问,“您既然放心不下他,为什么不让他留下?”
方明衍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那条颈圈:“人总要做很多取舍,有时候为了往前走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
“您放开他,是为了往前走?”他有些不解。
男人淡淡笑了,颀长的身躯立在窗边显得有些寂寥:“也可以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