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雨村那日偶又游至维扬地方，闻得今年两淮巡视盐政监督御史点的是林如海。巡盐御史为五品官，但巡盐御史属于钦差，身份地位比较高，是从三品的盐运使的上司，这种现象在清代官制上也是较为特殊的。都察院的监察御史、给事中开列上报皇帝选任，若是内务府卿员、司员则由皇帝特旨差往，也带御史衔。

    两淮盛产海盐，行销行销江苏、安徽、江西、湖北、湖南、河南六省。湖南部分又销往贵州。朝廷实行食盐专卖，两淮盐商富甲天下。巡视盐政监督御史虽说只是五品文官，可是位高权重，是天下瞩目的肥缺。这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为巡盐御史。原来这林如海之祖也是军功出身，曾袭过列侯的，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起初只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到了如海便从科第出身。

    虽系世禄之家，却是书香之族，子弟代代读书。只可惜如海这一只人丁有限，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没甚亲支嫡派的。今如海年已五十，只有一个三岁之子，又于去岁亡了，如海为此生了一场大病。入海跟前也有有几房姬妾，奈命中无子，亦无可如何之事。目下只有嫡妻贾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夫妻爱之如掌上明珠。见他生得聪明俊秀，也欲使他识几个字，不过假充养子，聊解膝下荒凉之叹。

    且说贾雨村在旅店偶感风寒，好容易病愈，手头的银钱已经快花完了。他想找一个挣钱户口的地方，偶遇两个旧友认得新盐政，知他正要请一西席教训女儿，遂将雨村荐进衙门去。这女学生年纪幼小，身体又弱，工课不限多寡，其馀不过两个伴读丫鬟，故雨村十分省力，正好养病。看看又是一载有馀，不料女学生之母贾氏夫人生了重病。

    黛玉年纪虽小，却是个孝道的孩子，她奉侍汤药，时时陪伴在母亲床前。母亲去世后，她守丧尽礼，过于哀痛。她身体素本怯弱，因此旧病复发，有好些时不曾上学。雨村闲居无聊，每当风日晴和，饭后便出来闲步。

    这天，贾雨村遇到“当日同僚一案参革的”张如圭，如圭告诉雨村都中奏准起复旧员之信，这就是说他们这一批被参革的官员有了复出的机会。雨村自是欢喜，不过他已经不是那个年轻气盛的官员了，他已经有了人生的磨砺，他知道朝内有人好做官，现成有林家的关系，自然要用上。他准备央烦林如海，转向都中去央烦贾政。

    雨村回至馆中，忙寻邸报看真确了，次日面谋之如海。如海道：“天缘凑巧，因贱荆去世，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前已遣了男女船只来接，因小女未曾大痊，故尚未行，此刻正思送女进京。因向蒙教训之恩，未经酬报，遇此机会岂有不尽心图报之理。弟已预筹之，修下荐书一封，托内兄务为周全，方可稍尽弟之鄙诚；即有所费，弟于内家信中写明，不劳吾兄多虑。”

    雨村一面打恭，谢不释口。他知道贾政官声很好，在朝中颇有能量，故意问道：“不知令亲大人现居何职?只怕晚生草率，不敢进谒。”如海笑道：“若论舍亲，与尊兄犹系一家，乃荣公之孙：大内兄现袭一等将军之职，名赦，字恩侯；二内兄名政，字存周，现任工部员外郎，其为人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薄之流。故弟致书烦托，否则不但有污尊兄清操，即弟亦不屑为矣。”

    雨村听了，恍然大悟，再三感谢。如海又说：“择了出月初二日小女入都，吾兄即同路而往，岂不两便？”雨村唯唯听命，心中十分得意。如海遂打点礼物并饯行之事，雨村一一领了。

    黛玉原不忍离亲而去，无奈他外祖母必欲其往，且兼如海说：“汝父年已半百，再无续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极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扶持。今去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正好减我内顾之忧，如何不去？”黛玉听了，只能同意。

    贾敏死后一个月，六月初二，正是两淮黄梅天气，阴雨连绵。7岁的林黛玉随了奶娘及荣府几个老妇人从扬州码头登舟而去，自此她来到陌生的京都寄居贾家，再次见到父亲已经天人永隔。雨村另有一只船，依附黛玉而行。黛玉自幼随身的丫头雪雁10岁。

    到了京都，雨村先整了衣冠，带着童仆，拿了宗侄的名帖至荣府门上投了。彼时贾政已看了妹丈之书，即忙请入相会。见雨村像貌魁伟，言谈不俗，且这贾政最喜的是读书人，礼贤下士，拯溺救危，大有祖风，况又系妹丈致意，因此优待雨村，更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