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抱着阿杳坐到案边,阿杳看着碗里的面还指着说想吃呢,雪梨赶紧把她抱过来叫酸梅乌梅带她出去玩,然后将面碗向皇帝推推:“陛下吃些?”
“嗯。”谢昭笑一颔首就执箸舀面,雪梨忙又道:“先喝口汤吧!”
“……?”
他隐约觉得有点怪,但没多想。也没用瓷匙,直接端了碗凑到嘴边。
汤已然不烫了,温乎的感觉该是很适合喝。谢昭风轻云淡地饮了一口……
一股冲劲顿让他全身一颤!
猛地放碗,碗中许多汤汁倾洒出来漾在手上,皇帝一语不发的神色极其古怪,周围的宫人都看得懵了!
“……”谢昭想强喘几口气又无奈人多,已夺到眼眶的眼泪也生忍住,错愕地看向雪梨。
雪梨满目迷茫地回望着他,谢昭刚开口要说话,凉气入口又激得舌上又疼又麻,眼泪到底不由自主地出来了。
“……啊!”雪梨一副如梦初醒地惊悟,匆匆忙忙地离席下拜,“陛下恕罪!我、我近来舌头不准,不知道它这么辣……”
浓郁纯正的辣味在舌尖上经久不散,谢昭无助得直想捶桌子,再也不敢张口,死死闭着嘴拉她起来。
陈冀江低眉顺眼地瞧了瞧,面上一缕了然,挥挥手让宫人都退出去了。自己也跟了出去,还把房门关紧了。
啧,这阮娘子拿膳食办事的心思也是愈发地巧了,他都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招,真是术业有专攻。
房门之内,谢昭还没缓过劲儿来呢。活了二十五年都没吃过这么辣的东西!酒肉大坊那个重辣的芋儿鸡跟这个比都是小巫见大巫!
他才喝了一小口汤啊!
宫人们一撤出去他就支撑不住地伏在案上了,偷摸抹了两下眼泪,心里直怀疑现在的眼泪都是辣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刚抬起头,耳边传来柔柔怯怯地一句:“你哭一哭,也不丢人的……”
他一怔看向她,雪梨垂下眼帘没再说话。
他总是憋着自己的情绪,这一点她太清楚了。陆勇离世的时候他宁可喝闷酒,后来她劝着他哭他才哭出来了,那还是宫人们本就退出去了的情况下。
这两年和太后的关系显然愈发糟糕、朝中也因此平添了许多烦心事,可他连看起来不高兴的时候都少,一年三百六十天里可能有三百五十五天都是“今天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偶尔显出点不痛快也是沉默而不是宣泄,总之两个字:憋着。
雪梨平日里想想,便觉得这样怪难受的。他也是个人啊,这么多事生压着不发出来哪受得了?但她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天天跟陛下说“你哭一下”这种话。
这回的事,她是非得再劝一次了。这事必让他压抑得十分厉害,她刚才在琢磨做什么菜时,就不是冲着“劝他吃点东西”去的,而是想给他个引子,能让宫人觉得他哭是因为意外原因就更好了,他就不觉得丢人了!
就像现在这样。她刚才那句话他们都听见了,都知道他是毫无防备地喝了一口辣极了的汤才被刺激得哭出来的,谁也说不了什么嘛……
谢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之后,神色未动地端起碗来又喝了一大口。
雪梨:“……”
然后他就哭猛了!伏在桌上哭得肩头一搐一搐的!
雪梨在旁边看着傻眼:“陛陛陛……陛下?!”
她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被辣哭的还是难受哭的了!
辣汤就是个引子啊!重点不是她直白劝他的那句话吗?他为什么又灌了那么一大口啊!
雪梨心中颤抖着看着眼前明显少了一层汤的面,后悔自己没多给他加点儿水。
他伏在案上大约有小半刻吧,再抬起头时已神色如常,擦断脸上的泪痕再度看看她,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舒服些吗?”雪梨侧坐在他腿上,眨着眼问得一脸期待。
谢昭头一个反应是胃里烫得慌,接着才摸了一下心里的感觉,点头:“嗯,好多了。”
“嘻……”她一下就开心起来,双手往他脖子上一环,“那我再让厨房送点别的来,陛下吃些东西早点休息吧!万事都放到明早再想,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谢昭点点头,她便要起身出门,身子还没站直忽地又坐回他腿上,双手也重新环过去,“叭”地在他额上一吻,而后迅速起身跑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
皇帝手指蹭蹭额头禁不住一笑。过了会儿,阿杳阿沅锦书连带鱼香都进来了。
除了鱼香没心没肺地卧到榻上去睡觉了以外,三个孩子都围着他。阿杳和锦书给他沏茶拿点心,阿沅就坐在他膝头乖乖地卧他怀里,谢昭被孩子们哄得很有些无所适从。
等到雪梨端着“正常的面”再回来时,房里就一片欢乐啦!
谢昭正抱着阿杳往空中一抛一抛的,当然会很小心,一定能把她稳稳接住。阿杳被他抛得又叫又笑,这种游戏随着她长大就不怎么玩了,目下总这么找刺激的是比她轻很多的阿沅。雪梨也不扰,就在旁边笑看着,结果他抛完了阿杳还去抛阿沅,等到两个孩子都笑够了之后,他明显额上一层汗。
大夏天的!
还好锦书是侄女不是女儿,让他这么扔不合适,不然雪梨都要担心他饿着肚子这么陪三个孩子疯会累坏了。
看他们玩完了,她吩咐宫人端水进来,推着他就躲到屏风后面去了:“擦擦汗再吃东西!”
他睃她:“你现在可别闹我。”
现下是绝对不能动她的时候,他忍得可辛苦了。还在努力地苦中作乐,体会“搂着她安心睡”的美好——他自认定力不错,近几天达到了心如止水的境界,但她要是主动来挑他……
雪梨抽抽鼻子,上手搭在他腰上搓搓:“我帮你擦后背好不好嘛!”
她也忍得很难受——倒不全是想念床笫之欢,但她之前总能戳戳他腹间的肌肉、看看他后背的线条嘛!
最近可好,他都合衣而睡,把自己裹得特严实!她前天想把手伸到他中衣里过过瘾的,结果他反应特别迅速地一把就将她捉住了。
还送了她两个字:“睡觉。”
未能如愿的雪梨心感悲戚,这份不甘就一直存到今天。她觉得再不“得手”,自己又要孕中多思了!
屏风后,谢昭莫名有一种自己正被“霸王硬上弓”的错觉。
她拿着浸湿的干净帕子帮他擦后背上的汗,一边擦还一边有闻闻软软的“啊”声感慨,还有特别满意的“嘻嘻嘿嘿”的笑声。这让谢昭想起几年前她十二三岁的时候,比现在还馋,吃着好吃的就常是这种十分满足的反应。
吃着好吃的……
他后脊一阵阴凉,手往后一探又捉了她的手,结果她就势靠到了他背上:“我待会儿!”
她觉得这样可舒服了。他的后背又宽阔又结实,还热热的,带着一点点并不难闻的汗味,那种气息让她觉得特别安全。
谢昭可难受坏了……
他能分明地感觉到她的脸颊软软的贴在他脊背上,双手环在前头互相握着把他圈紧了。他感觉到她轻柔的一呼一吸,觉得心都“噔噔噔噔”地跳快了!
三个小孩子在外面一头雾水。之前雪梨嘱咐过不让他们过去他们便不过去,但是听着屏风后面的动静又不知道是怎么了。
雪梨:“我就挨个点一遍!就一遍”
谢昭:“有什么好点的!就八块……住手!别动!晚上我万一……”
担心有“万一”的晚上,谢昭把狮子摆在二人中间了。
雪梨四肢都扒在鱼香身上,哀怨不已地看着他,鱼香的毛被她揉得一团糟,谢昭从容镇定地阖眼睡觉,被子盖得十分严实,全方位防止她过来动手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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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安皇宫。
七王谢晗一连数日又是焦头烂额、又是心情阴郁。太后的病让他恐惧难免,一想到母亲不一定哪天就没了便很无助。同时,他更怕节外生枝,怕皇兄这个时候回来“执掌大局”。
这对皇兄来说是可以趁热打铁一举荡平曲家的好时候。于公无错,可于私,谢晗很希望他能在这时候稍稍退上那么半步、小半步就好,不要来给母后补上致命的一刀。
曲家的落败已成定局,但现下母后承不住更多的噩耗。
因为这份期盼,他才借着忙碌拖了那么多天没奏明事态,但待得皇兄写信来催的时候,他终于不得不提了。
六月上旬的一天,太后的情状还不错,早膳后稍稍地犯了一会儿糊涂,之后便缓过劲来。没什么话,握着谢晗的手干坐了一上午,到了中午时觉得困乏就安静睡了。
谢晗给母亲盖好薄被,嘱咐宫女医女好好侍候着,这才终于得了个空,可以出去问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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