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局中人才可知晓一二了。
这样的事情,在聊城本来也不会兴起半点波澜。这些个风起云涌的大事,其实也都不关聊城父老什么卵蛋闲事儿。
毕竟谁当了皇帝,这搪瓷碗里每日下饭的腌脆瓜还是那么的酸爽,泡在泥壶里的捻茶叶子也依旧清香,只需茶余饭后听上一听,这懒散的一天便在落日余晖里囫囵过去了。
可是因为城中的沈二少乃是那白家的女婿,这白家的兴衰祸福也格外牵动着聊城的父老的心神。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那沈家也因为与白家为姻亲而被官兵亲自带队上门,家中仆役主子无一幸免,皆是被抓入了牢中。
官兵封门那日,据说沈乔氏的反应尤为激烈,便是指着那再已经被差役扭抓白家三小姐扬声喝骂她乃是扫把星,连累了她无辜的儿子受此责难。颇有些破釜沉舟之疯狂,赶在自己美没顶淹死前,将前些日子的憋闷尽数地宣泄出来。
精彩绝伦的场面,竟是让正月十五没有看上花灯的父老乡亲们尤为满足,只觉得这些个内里的野史轶事简直可以一直讲论到来年的正月。
那沈如柏没有想到新皇竟是这样翻脸不认账的,他暗地里助他收集了不少白家的罪证,可是到头来,却还是被弃之若蔽履。
白家这些年在朝野的势力盘根错节,皇帝也是急于速战速决。不日便将重要人犯处决问斩,决不允许翻案。
那沈如柏也在死囚的名单之上,他这半生钻营,不惜牺牲道义情爱,只一心光耀门楣想要往上攀爬,可是到头来,却落得满盘皆输,累得母亲兄嫂侄儿也一同入狱,听说不日便要发配北地成为官奴,贬入贱籍。
可叹母亲就算是家道中落时,依然是富家嫡母的做派,名贵的烟丝从来未曾短缺半两,如今却要成为贱奴……他死期将至,也是无效再顾及自己族人的今后,唯有一愿,便是想再见若愚一面,与她当面忏悔。
可是当临上断头台前,来给他送这最后一餐的却是他的下堂之妻李璇儿。
“姐姐是不会见你,事实上,连你的名字二姐夫都不愿她听到。毕竟她现在怀有身孕,不可有半点差池。再说……你又不是她的什么人,为何要见你?”李璇儿依然病沉,可是却依然强撑着来到此处。
她让丫鬟将食盒打开,里面赫然是沈如柏喜欢的几样菜品,李璇儿咳嗽了几声,亲自将那几盘菜品摆在沈如柏面前道:“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也不知隔了这么久,手艺是否生疏了。
沈如柏阴沉着脸道:”你可是看我的笑话?”
李璇儿端起酒杯,向沈如柏敬了敬,一仰而尽后道:“我是来谢谢你的,现在仔细想来,我当初能对你情根深种,也是有一半你的暗示默许在里面,在李家,你需要个内应来帮衬着你。可笑我当时一心认定,你对我有那么几分真情。
不顾也要谢谢你给我的这场劫难,让我彻底打开了与二姐的心结。就像二姐所言,男人与婚姻也并非是女子的全部,单要看自己愿意将什么摆在最重要的位置上,蒙二姐不弃,李璇儿病愈后要出船厂试着帮忙,弟弟还小,我是李家的女儿,也只有李家才是我安身立命之本。所以今日来与其是与你践行,倒不如说是与以前那个短视又恶毒的我告别。
也愿沈郎一路走好,你我莫要再有来世……”
李璇儿说完,便转身离去了。李家的姑娘到底是有些相似之处,那便是一旦铁石心肠,便是再也不会多看半眼。
沈如柏愣愣地看着李璇儿的背影,此刻她的背影倒是跟她的二姐有些肖似,腰脊是那般的挺拔,走得是那般的决绝……
沈家的二少,并没有等到第二天天明。当清晨刽子手前来提人时,发现他已经用从囚衣上撤下的布条缠在栅栏上,另一头绕在了自己的脖子,然后不停转动身体,直到因为布条的拧紧,勒断了自己的脖子为止。
这是当初虽然摔傻,却一点慧心不泯的女孩,从他囚禁她的地方勒断窗口铁条的法子,他一直记得,于是便用这个法子让自己可以安静地体面的离开这个人世。
在最后一次转动布条时,他嘴里呢喃道:“你我但愿尚有来世……”
去了南洋的商船,终于赶在三月的春风前,顺利返航了。
因为白家的覆灭,周潜雨隐隐觉得有些急迫,是以也急于离开聊城,可惜到底还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