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氤氲在烟雾里,享受地眯起双眼。
发觉好友闷不做声的,他用胳膊肘用力一顶:“喂,你什么情况啊?到底怎么了?”
他们原就是制药集团实习员工,晓得这一带死角没有监控。青年情绪不佳,狠狠吸一口烟,总算开了口:“就连着熬了好几天,好不容易能回去,又被人随便叫过来,烦。”
有这等事?
鹰钩鼻并不知情:“谁叫你啊?”
“还能有谁?”青年不无厌烦地说:“那个姓祝的。”
似乎从这里打开话闸,他一迭声埋怨:“不知道她发什么疯,平时要我们没日没夜做研究就够了,大半夜还要过来巡查。她巡查她的好了,非要把所有人喊回来,真以为她是女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们算什么?她盖了章的奴隶还是太监?说白了,当初我跟的人又不是她,是齐宵安!”
祝阿静今晚要来?!
听到这句话,不仅林秋葵脚步一顿。
鹰钩鼻也颇感兴趣地转了转眼珠。
“说起这个祝阿静,她跟齐宵安八成有一腿。”
他说得笃定,随后举证:“你想啊,当初齐宵安瞒着他爸,跟那个男秘书把我们这群人召集起来,说什么用科技拯救全人类,成为全人类的英雄,这话是他说的没错吧?”
“我那时候听得还挺热血澎湃的,结果一转眼,齐宵安上台了,齐宵安又倒台了,换一个邵京来的祝阿静接手集团。”
“她过来的日子跟齐宵安被押上京的日子可是错开的,你说她怎么知道我们做实验的事?她为什么认得我们和博士,清楚我们每一项实验的进展?连鼓励我们努力做实验的发言,都跟齐宵安一样,当大学论文都能查重打回的程度!”
“再给你说一个啊,祝阿静最初那四个保镖不是给她挡刀死了吗?你知道她现在身边这四个保镖是谁不?”
青年毫无头绪:“谁?”
“齐宵安的人!”
“你怎么知道?”
“别的不说,光说那个‘神眼’,我以前见过好几回,百分百确定,他就是跟齐宵安有过命交情的真兄弟!连他都肯低头替祝阿静办事了,这事还不够明白吗?要我说,这祝阿静保不准就是齐宵安真正的情人,他是双性恋,以前那个男秘书纯粹路边小野花,没事玩玩而已,当个挡箭牌。懂了吧?”
“……”
也就是说,祝阿静其实跟齐宵安是一伙的,难怪到任后非但没有清扫齐宵安私下建立的势力,反而收回己用了?
青年听得一愣一愣,架不住好友话锋一转:“你没上过五楼吧?那里得刷卡才能上,你肯定猜不到上面都在做什么。”
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
他烦得上手锤了一拳:“爱说说,不说拉倒。”
“好好好,你别朝我发火啊,真是。”
鹰钩鼻一边答应,一边故作玄虚地吐出一大团烟雾:“你有没有想过,人和异能者差在哪里?”
“都是被异卵寄生,当然我们可以把这个过程看作一种进化,进化成功的个体——异能者,跟失败的个体——怪物之间,又有什么异同?他们都拥有了特殊能力没错吧?这股能力为什么会被前者操控?后者又为什么失控?”
“这些事你不一定想过,但博士想了。”
“两个月前,他提出一系列实验项目,其中有现在正在进行的「普通人&异能者&怪物各方面对比实验」;主要运用输血、部分重要器官乃至大脑移植等手段进行的「异能移植实验」;重新激活C级怪物脑细胞,尝试令其恢复人类时期记忆思维,重新回归人类的「希望重启实验」。”
“除了这些还有很多,比如「异能克隆」、「怪物可控性」、「新生化武器」等等。他跑了好几个基地,最后到齐安,大概因为这些实验多多少少涉及到人体实验的范畴,老齐一点面子都没给,直接当众回了,还说他其心可诛。”
说到这里青年就有点跟思路了:“然后齐宵安听说了这件事背地里接触博士,同意他的思路,就重组了这个集团?”
然而他还有不少疑惑:“但我们从来都没有参与过那些实验啊?电梯要卡,楼道有异能者看着,根本没有上去的资格。所以你说的这些实验都是谁在做?异能移植实验岂不是要用到异能者?异能者数量这么少,他们从哪里弄到的……”
他一口气提了许多问题。
落在林秋葵等人耳朵里,简单提炼为两点信息。
1.底下几楼不过掩人耳目的幌子,或者说保守派实验区。四楼往上才是动真刀,唐妮妮很有可能就在那里。
2.要想抵达高楼,她们有两条途径:返回一楼等待相关人员进电梯刷卡直达,或直接越过楼梯道把守的异能者。
毋庸置疑,他们选后面那条路,更快捷。
假设祝阿静真的要来……
她们真得抓紧时间,尽快行动才行了。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从俩哥们面前走过,登上台阶。
那两人无知无觉,继续上班摸鱼,抽烟聊天。
细小的声音回荡于楼道中,林秋葵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截话:“……异能者有什么用,不就打怪?打怪哪有不受伤的?伤轻的治一治扔回去还能接着打,伤重的基本没有生活自理能力了,难不成你还指望大家累死累活养着这帮废人?”
“得了吧。打怪是贡献,打完了给我们做实验也一样是贡献啊。他们不是想当英雄吗?不是有个异能就牛逼哄哄的吗?那就让他们当呗,为整个人类做贡献,还能减轻所有人的负担,多好啊。就这一点,我摸着良心说,管你齐宵安还是祝阿静,反正能狠得下心,就比齐他爸那种死脑筋好。”
听到这里,叶依娜不由得皱眉往下看了一眼。
交谈中断片刻,青年似是想了想,说:“也对。”
“他们住得房子比我们好,保底餐还有两顿,天上哪有白掉的馅饼?这事就跟武装部队一个性质,以前我们拼死拼活地赚钱交税养着他们,现在世界末日来了,也该轮到他们出点力了。死活都正常,不然我们又不是他们爸妈,凭什么白养他们?还有那群老人孩子,小孩我还能理解,老人迟早都是要死的,基地还一天两顿饭管着,这不浪费吗?”
“你这么想对了……”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走到五楼半,楼道中央冒出一个长着招风耳的异能者,大张着嘴巴走来走去,却奇怪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异能[声波]:效仿蝙蝠,以口腔发射超声波,通过声波反射检测敌方。
异能[探查]:近似红外线检测技术原理,能实时接收物体表面发出的红辐射,将热像呈现在视网膜内。
这是个双系异能者,级别兴许还挺高。
她们一一经过他的眼前,他似有所觉地抬起头颅,定定望着前方空无一人的楼梯。
他的眼球竟是空的,眼眶内蠕动的肉组织直直对着包嘉乐!后者立刻运用精神异能,小声咕哝:“你什么都没有看到,你看不到哦,真的一点点都不要看到……”
级别相同的情况下,包嘉乐的洗脑包起效了。
异能者摇了摇头,移开眼神,重新张开嘴巴。独自在狭小的平台上以回字形走着,必须漫无目的地检测声波。
呼——
包嘉乐松了口气。
整个队伍就数他腿短,走得慢事情还多。祁越烦死了,干脆三两步下来,一把提溜起松鼠领子,提着走就完事。
林秋葵收回视线,照常带路往前。
上了五楼,扑面而来一片淡淡的雾。
天花板上排风系统高频运作,发出轻微的响声。
几人再往前走几米,某间实验室门大开着,过道处凌乱地摆放着几个铁笼,里面装载着一只只长满肉瘤的怪物。
“那个就是关妮妮的笼子!”
包嘉乐被提溜着,伸手指向一个空笼。
灰黑色的特制栏杆间,甚至还垂着几根色泽暗淡的金色断发,令人不难想象到,也许就在几分钟前,可怜无助的唐妮妮,还被迫挤在这堆奇形怪状的怪物之中。
长发被不同方向的怪物尖爪勾着。
安静地将脸埋到膝盖里。
他残破的衣物下,双足白而□□。
腕骨边扣着缺乏温度的银质镣铐。
镣铐太紧了,磨破皮,就会流血。
鲜红的血蜿蜒过嫩肉,散发出馥郁芬芳,饥饿良久的怪物们便会齐齐亢奋起来,纷纷流着腥臭的涎水,瞪大诡谲的瞳孔,死死盯住它们之中唯一一个人类。
“妮妮不在这里。”包嘉乐闭上眼睛,小脸皱巴巴地:“妮妮不见了,他已经被坏人抓到别的地方去了……”
……还给我!
……快把美味的食物还给我们!
他能感受到怪物们愤怒,从中推测出妮妮确实在这里待过。
不过就在他们查看队友残留痕迹的同时,怪物们一个接着一个调转目光,身躯摇摇晃晃地立起,摆明也发现他们。
隐身卡仅对人类起效,无法屏蔽怪物的五感。
因而它们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闻到他们,眼珠慢慢覆盖上猩光,嘴里滴滴答答流出渴望的液体。
……食物,是新的食物。
……好香啊。
饥饿是它们的天性。
可恨的笼子与人类已经压制它们太久了。
咣当!一只怪物奋起撞笼。
“什么声音?”
实验室里走出一个中年女性。
紧接着,仿佛受到鼓舞。
咣当!咣当!所有怪物皆毫无预兆地激动起来,不惜疼痛流血,用身体各个部位疯狂撞击着栏杆。
“博士!博士你快来看看吧!”女人连连后退,惊惶地叫道:“镇定剂失效了,这群怪物好像集体失控了!”
“我们走。”
林秋葵掉头想走,以免引起更大的骚动。
恰在这时,叮咚一声。
电梯门徐徐打开,一只鲜红的高跟鞋踏进五楼。
——祝阿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