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一愣:“您说什么?”
卫敛瞥了眼案上的书简,言简意赅:“宫规。”
司礼女官:“???”
他是什么时候记下的?!
“您还不曾阅读过……”
“方才不是阅览了一遍么?”卫敛疑惑地望着她。
司礼女官更加疑惑:“?????”
您方才分明只是将那竹简卷收起来啊!
就这么几息的功夫,连扫一眼都嫌仓促,三千零六十一条宫规,怎么可能记得下来?
他甚至还在分心同她说话!
卫敛见司礼女官一脸不信,随口便道:“一,不可目无王法。”
“二,不可以下犯上。”
“三,不可夜不归宿。”
“四,不可……”
卫敛足足说了二十六条,司礼女官的脸色逐渐从不信,到震惊,再到怀疑。
怀疑人生的怀疑。
“等等。”司礼女官叫停,“敢问公子,第七百三十一条为何?”
三千宫规冗长,若是一条一条说下去,就是说到天黑也说不完。
从中间抽背,才是最佳的检验方式。
卫敛不假思索:“欺上瞒下者,可施拔舌之刑。”
司礼女官紧接着问:“宫规第九百零二条。”
“时过宵禁夜不归宿者,杖三十。”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条。”
“不分尊卑出言不逊者,笞二十。”
“第两千八百七十四条。”
“宫女与人私通,赐死。”
……
无论司礼女官问什么,卫敛都能够对答如流,且毫不犹豫。
到最后她的脸已经有些木了。
卫敛有礼地问:“还问吗?”
司礼女官:“……”
说是宫规,实则就是一部刑法大全。前面七百条是条条框框的约束,后面则都是违反这些约束的惩罚。
束缚的都是宫里的人。
落在卫敛眼里犹如一纸空文。
毕竟真要说起来,以下犯上的事他做尽了,夜不归宿更是秦王带头违反。
记这些破规矩做什么。
摆在脑子里都嫌占地方。
司礼女官表情怔忡,看起来还没有回神。
她一副如在梦中的神情,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这份宫规,您是事先背过么?”
扫一眼就能悉数重复,这未免也太恐怖。
卫敛温和地看着她:“我以为一目十行兼之过目不忘是人的必备技能。”
司礼女官:“……”
尽管卫敛的语气很温柔,她还是觉得她一定是被嘲讽了。
她压下心中震惊,明智地选择跳过宫规这个话题,进入下一个:“公子,六国使臣预计将于十七日抵达永平,届时将举办国宴为各国来使接风洗尘。您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
卫敛淡淡抬眸:“哦?”
司礼女官眼中有骄傲之色:“陛下平定天下,五国皆臣,每年年初都会派遣使臣前来纳贡,今年又多了楚国——”她突然缄了声,猛然意识到眼前人是楚国的公子。
“下官失言。”女官声音骤低,面露惊惶。
卫敛眉眼未动。
仿佛那战败的不是他的母国。
国宴不比家宴,兹事体大,卫敛能插手的事不多,也就打扮得光鲜亮丽往秦王身边一坐罢了。
司礼女官见卫敛无甚反应,才放下一半心,又令宫女呈上几件华丽宫装,恭谨道:“国宴当日,公子需盛装出席。这是宫中制衣坊连夜为公子赶制的衣裳,符合贵君的规格与身份。恕下官多言,缟素白裳在楚国或寓意纯白无暇,在秦国却等同披麻戴孝,视为不祥。各国有风土人情,公子既已入秦,便该入乡随俗,切莫穿这身不合规矩的衣裳了。”
卫敛看着宫女展开的一件件华服,赤橙黄绿青蓝,独独少了秦王不喜欢的紫色。
宫装自是针脚细密,绸缎珍贵,样式华丽,却也因此过于浮夸,像一只五彩斑斓的花孔雀。
卫敛内心是拒绝的。
他摇头叹道:“可陛下喜欢我穿白衣。”
姬越自然是不曾这么说过,可难道司礼女官敢去问么?
他穿了这么多天白衣秦王都不曾置喙,可见秦王本身也不在意这点细枝末节。他又何必遵守。
司礼女官:“……那就不必换了。”
陛下心意面前,规矩都是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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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过了几天,直到正月初十。
卫敛倚在榻上,看书看到一半就失了兴趣,兴致缺缺地叹了口气。
“公子,您怎么又叹气了。”长寿无奈。
卫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去,将书盖在脸上,懒洋洋的声音从书底下传出来:“没意思。”
这宫里头太没意思了。
也就只有那么一个有趣的人,却也许多天不曾见了。
……不妙,他为何会想起那个狗皇帝?
“您这些日子常常出神,像是盼着什么人似的。”长寿奇怪道,“您在等什么呀?”
盼着什么人?
卫敛一怔。
他对谁都从无期许,怎么会盼着别人。
肯定不是在盼人。
卫敛坐起身,放下书,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找出个理由说服自己。
他说:“我在盼元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