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越的确是天生的君王。
于心明辨是非,于行权衡利弊,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
“所以,”卫敛问了第三遍,“你真的打算放过他?”
姬越望他。
卫敛神色平静。
少顷,姬越败下阵来,轻哼道:“当然不。”
“孤早已下了追杀令。孤不在明面上追究他,待他出了秦国境内,死在半道上,可与秦国无关。”姬越头疼道,“这都瞒不过你。”
他其实是不喜欢在卫敛面前表露出杀戮暗算这些阴暗面的。光是在卫敛面前射杀宫女一事都让他后悔不已,不是后悔杀死宫女,是后悔吓到卫敛。
虽然后来事实证明卫敛大概并没有那么不经吓……
姬越是个手染无数鲜血的人,却想在面对卫敛的时候一尘不染。
说他自欺欺人也好,知晓卫敛同非善类也罢,他都不在乎。两个满身泥泞的人就算搅在一起也不会拉着对方共沉沦,他们会小心翼翼地洗净自己,再去拥抱彼此。
哪怕背后满身血色污秽,至少我抱着你的这一面要干干净净,不能弄脏了你。
“你是个睚眦必报的,岂会大发慈悲?”卫敛早已了然。
“这么了解孤?”姬越挑眉。
幸亏二人如今感情今非昔比,若早几个月,姬越定是要责他妄揣圣意的。
不过就算早几个月,姬越也拿卫敛无可奈何。
他们二人之间,姬越也就最初威风了三天,后来的每一天都在丢脸。
可见卫敛的本事。
“也不是很了解。”卫敛忽而倾过身,唇瓣轻轻碰了碰姬越的耳垂,“比这更深一点。”
我能听到你未言之语,我能说出你未表之意。
至亲挚爱抑或知己,这是我们该有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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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夏国与楚国也启程离开后,偌大的秦王宫又一下子空旷下来。卫敛养了一个月的伤,已彻底痊愈。宫里最好的药都往钟灵宫送,就是吊着一口气也该从鬼门关救回来了,遑论这些外伤。
姬越伤得比他轻,好得比他还要早些。
那日卫敛带伤出钟灵宫,被姬越逮到好一阵说教,勒令必须乖乖在屋里待着。否则他见着一次就让卫敛一日喝药不给蜜饯,苦死算了。
这举措过于残忍,惊得卫敛果真在屋里闷了一个月。姬越晚间会来看他,说几句话就走,也不留下来,只让他安心养伤。
一日姬越来看他时,卫敛怏怏道:“再不让我出去我就要死了。”
姬越不为所动:“那你就死在榻上罢,孤为你挑一副好棺椁。要金棺还是银棺?”
卫敛要什么都可以,想出去没门。
卫敛难以置信地抬起眼:“你怎的这般无情?”
姬越挑了丝笑,懒懒道:“要么现在死在榻上,要么以后死在榻上,你选一个?”
卫敛沉思一瞬。
现在死在榻上就是在屋里闷死。
以后死在榻上就是……
被姬越弄死。
卫敛猛地摇了摇头:“我不出去了。”
出于对某种事件的惧怕,卫敛真就待在屋里直到伤好。
但待到一半他就后悔了。
他宁愿被姬越弄死也不愿闷在屋子里这么久。可惜答应过姬越的事,他也不能出尔反尔。
卫敛数着日子,无聊得快发疯了。他甚至后悔当初作甚要给自己多添两道伤,害他如今要多躺几日。
若是以往不曾遇见姬越,卫敛觉得日日都是无趣的,一天天也便那么过着,没什么稀奇。
后来遇见一个有趣的人,才知道无趣的日子如此难忍。
-
太医宣布他已无恙的那一天,卫敛立刻出门,迫不及待地要告诉姬越这个好消息。
重获自由的感觉太过美妙,以至于他都忘了询问姬越现在方不方便见人。
“姬越!”卫敛兴冲冲推开门的时候,屋子里的几人瞬间禁声,不约而同回过头来。
三名白丁打扮的男子愕然望着突然闯入御书房、风华绝代的白衣青年,神色都微有变动。
如果没有听错……他方才是不是直呼了陛下名讳?
卫敛也极快地扫了眼他们。
一个年轻俊秀的白面书生。
一个须髯浓密的英俊青年。
还有一个……好像是熟人。
姬越靠着龙椅眸色浅薄,心情并不是很好的模样,只是抬眼望向卫敛的时候夹杂一丝无奈。
卫敛不动声色地退出去,又开了一遍门,这回十分规矩地行礼:“臣拜见陛下。”
三人:“……”
行,他们就当刚才瞎了也聋了吧。
姬越以拳掩唇,忍住眼底笑意:“你们都退下罢。”
三人:“……诺。”
最后一名男子目光忍不住在卫敛身上多留了一眼。
卫敛瞥过去,那人连忙收回视线,安静退出房门。
待大门重新合上后,卫敛才道:“打扰你议事了?”
“没有。”姬越道,“是今日殿试的三名进士,孤刚授职。”
“我瞧有一人挺面熟。”卫敛道。
“上元夜里想与你结交的,姓张名旭文,字恩伯,新晋的探花郎。”姬越语气有些吃味,“你还记得他?”
“记性好而已,你不也记得?”卫敛上前,半点儿不拘谨地在姬越身边坐下,姬越挪了挪位置,给他腾地方。
一把宽大的椅子,容纳两人是绰绰有余的。
“当时看他心气甚高,自命不凡,还以为不是状元也是个榜眼,怎的只是个探花?”卫敛稀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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