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举措,落在大臣眼里,明晃晃的三个字——送人头。
陛下素来是明君,怎会走出这一步昏棋,还真被公子敛迷了心窍,要与人同生共死不成?
那不行,说什么都要阻止。
于是大臣们朝上没能说服姬越放弃这个念头,下朝后又组团去御书房前跟着跪,誓死要让姬越收回成命。
然而姬越下定决心之事,又岂是大臣们跪一跪可以改变的。
一部分年轻的官员脑子活泛,看出陛下对公子敛十分在意。如果这天下还有谁能够说动陛下,那唯有公子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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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官员掏心掏肺的叙述,卫敛:“……”
“我这就去御书房。”
御书房的大门罕见地开着。
台阶前的地砖上整整齐齐跪着几排大臣,以行动抗议姬越的决定。屋内同样跪着几名大臣,穿的都是一品朝服。
他们并非想要造反。恰恰相反,他们有的是姬越一手提拔上来,有的对朝廷忠心耿耿。正因如此,他们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跳入虎穴。
卫敛来到御书房前,看了眼外边跪着的大臣,走上台阶进入屋内。
姬越头也不抬:“再来几个都没用,就是把先王从王陵里请出来,孤也不听。”
卫敛开口:“……陛下。”
姬越手一抖,抬起头。
两人短暂对视,姬越又把头低下了,仿佛为了避开他的视线。
卫敛缓声道:“陛下这是何苦呢?”
“江州瘟疫,百姓流离。”姬越攥紧手中的朱砂笔,“孤在永平,如何待得下去?”
“君王心怀天下,坐镇永平,统御四方。”卫敛走到他身侧不远,“秦国何止一个江州。芸芸众生,各司其职。您并非医者,去了亦于事无补。您乃君王,庇佑的是整个秦国黎民百姓,永平需要一个主心骨来发号施令,这才是您的职责所在。您若平安,天下皆能心安。您若有恙,才是叫有心人钻了空子。陛下万金之躯,还望保重自身。”
就是就是。
底下不少大臣暗中附和。
这些话他们说了八百遍,可陛下就是不听。气死个人。
姬越迟疑:“孤……”
话音未落,他听到一声膝盖落地的声音。
姬越一惊,侧目看去。青年竟是跪了下来,双手平置于额前,垂眸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语毕,他拜了下去。
像极了初见那一幕,青年跪在雪中,端端正正一拜,抬眼便误了终身。
姬越心一颤,匆忙起身,三两步走到卫敛身前,俯身伸手拉他:“起来。”
卫敛直起身,目光温柔地注视他,又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他们一个跪坐在地上,一个半蹲在身前,彼此静默片刻。
姬越低声道:“为何连你也要逼我呢……”
孤没有说不许你去。
孤只是想和你一起去。
卫敛目光挣扎片刻,轻声道:“陛下,您若平安,臣才心安。”
与天下人无关。
我只想让你平安而已。
姬越怔了怔,轻轻颔首:“孤知道了。”
他慢慢起身,面向群臣,一字一句:“孤……收回成命。”
君无戏言,而我因你收回成命。
群臣激动道:“陛下英明!”
他们起身时,看向卫敛的目光都充满了佩服与激动。
不愧是公子敛,就是有本事!
原本卫敛为秦国挣了一回颜面,又救驾两次,已经让众人敌意消除了很多。而今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服姬越放弃江州之行,让众人不禁觉得公子敛真是明事理,有大义,跟想象中的妖艳男宠不一样,一时竟还生出几分敬仰。
连带对卫敛担任钦差大臣一事都没那么大抵触了。
只要陛下不亲自去,让公子敛去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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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闹剧就此结束,众臣解决一桩心头大患,高高兴兴打道回府,只留御书房中,二人相视一眼。
姬越无奈:“何必那么拼?”
还真跪了下去,吓死他了。
卫敛笑:“不然都对不起你这么费心。”
这出戏姬越不曾与他商讨,可卫敛一听便懂了。
姬越何等聪明人,他说的那些道理,姬越岂会不明白。
只是姬越若什么也不解释,直接将卫敛任命为钦差大臣,群臣定然是要对卫敛不服气,乃至于心生怨怼的。
姬越怎么忍受得了心爱之人在搏命之时,还要遭人质疑诋毁。
而今就不一样了,姬越出了这么场闹剧,群臣不仅对卫敛任命钦差一事毫无异议,还对他成功劝服姬越感激涕零。卫敛今日在满朝文武前的表现,刷足了好感,还提高了声望。
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讨价还价。
如果人们不能接受一件事,那就再提一件让他们更不能接受的。两相权衡下,他们就觉得之前那件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演得那么真。”卫敛打趣他,“我都信了。”
姬越笑了声:“不是演的。”
孤是真的想和你一起去。
疯了一般的想。
卫敛一顿,说:“我该走了。”
姬越唇角笑意淡了些:“嗯。”
卫敛又说:“给你的衣裳我做好了,就在床头那个柜子里,记得穿上。”
“嗯。”
卫敛转身,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头。
他说:“姬越,你再吻吻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