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抬起下颌。
纵然胆小内向,姐姐的骨子里也不乏阿爹的傲气。
落水的事引起一片哗然,但不管祖父如何生气,也只是罚了刘玉絮闭门思过以及不得出席那个本来就没她份的赏花会。
惩罚很轻,刘玉冉愣神,一抹酸楚漾满鼻腔。絮娘差点害死阿妹,惩罚竟然也只是闭门思过,而她,祖父连解释都不肯听,便认定她有罪,为一瓶花露罚她闭门思过。
一开始就没将“公正”两个字寄托于祖父。刘玉洁淡淡道,“我陷害絮娘,她们心中有数。”
刘玉冉大惊。
“那又如何,你看他们不还是连求证也不求证便定下絮娘的罪。我就是要让絮娘感受一下她加诸在你身上的冤屈。不过这都算轻的,不能参加赏花会,将成为她毕生的遗憾。”刘玉洁目光和缓的落在刘玉冉茫然的小脸上,“可惜我没抓到筠娘的把柄。”
“不,这样就够了。”想起筠娘,刘玉冉忽然有些退怯。
“受了委屈就应不择手段还回来,即使输,心也不能屈服,更不能求饶求救。”刘玉洁道。
“祖父会生气的。”刘玉冉泪珠滚了出来,她不像洁娘,还有阿爹护着,不,她现在也有人护着了,洁娘护她。“我不想你也被祖父骂。”
“他骂的再狠我也不伤心。”刘玉洁不以为然。自有了佟氏,祖父便不是她的祖父了,而是二房和四房的。
嬷嬷有句话说的没错,男人疼哪个女人,心就偏到哪个女人的孩子身上。祖父喜爱佟氏,心自然偏向佟氏的孩子。而祖母,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妇人,相识在祖父贫贱之时,怎比得上长安六品官儿家的佟氏,在最美的年华遇见平步青云的祖父。
据说当年佟氏为了不让祖父为难,亦然决定出家,祖父一骑轻尘二十里追回佳人,成就当时一段风流佳话。刘玉洁百无聊赖的理了理披帛,出家还用跑那么远,直接卸掉珠钗绞了头发不就成。
刘玉冉一眨不眨的凝视着有些模糊的刘玉洁,洁娘……你的戾气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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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丰水回来后刘玉洁每日都有抄经的习惯,一日一张,集七七四十九日便送往如闻寺请住持空止置于金炉焚烧。
起初,空止问,“若为消前世业障不必如此频繁……”
“我前世不曾作恶,无业障。”
空止略顿,如水空明的目光自她眉心迂回扫了一圈,便双手合十,“那么施主求什么?”
“求今生。”
“世人信奉我佛,皆为前世与来生,施主却只求今生。”
“我活在当下为何要求前世与来生?”她偏着头问。
阿弥陀佛。空止唱念一句佛偈。
此后她来送经,空止便再无二话,这可高兴坏了扫院子的小沙弥,每回都抢着为她开门,引路,然后捧着刘玉洁赏的窝丝糖大口咀嚼。
“小师傅,你这么重口欲,哪里像出家人?”绿衣存心逗他。
小沙弥面皮微红,念了句罪过罪过,对刘玉洁施礼道,“住持正在给一位老熟人讲经,施主请自便,小僧这就去为你泡壶茶。”
此时正是玫瑰色的朝霞满天,她像受了邪恶的蛊惑,真的自行走出了禅房。绿衣不远不近的跟从,从刘玉洁淡然的神情看见一抹光亮。
粉白的墙,青色的瓦,沿途一片无人打理的千日红,如火如荼的盛开。这是一处她极少涉及的院落,有只欢唱的金钟儿扇了扇翅膀一跳老远,这让她想起了丰水的麦田与稻花香,脚步不由得轻快,穿过一片片葳蕤的绿植,“绿衣,快帮我编一只蝈蝈笼。”她弯腰俯身,不曾注意身前一片阴影。
绿衣试着提醒她,“小姐……”
嘘——别说话!她屏息欲跃,一只莹白如美玉的大手却抢先按下,伏于碧绿之中,只差一点点,她的手就要按在那只修长的手指上。
刘玉洁愣怔,抬起了尚且稚嫩的小脸。
尚未及笄的年岁,柔嫩若花瓣,冰雪一样的肌肤,黑莓似的眼睛,在那亮若星辰的瞳仁里深深的折射着一张再熟悉不过的秀美面孔。
韩敬已捏起挣扎的金钟儿,左边嘴角一挑,“捉到你了。”
刘玉洁脑中一片茫白,耳边轰隆隆巨响,头顶上方,玫瑰色的朝霞吸走最后一寸亮光,黑夜降临。
安静的几乎化成树木的重甲护卫列成一排,默然立在廊下,而绿衣被其中一个目光如电,衣着从三品的禁林卫首领拦在身前。
“那是承易郡王。”禁林卫首领冰冷道。
可是……那是我家小姐。绿衣眼睫轻颤,不知所措。
像是度过了一生那么漫长,刘玉洁渐渐找回了呼吸。
韩敬已眼睑微垂,似一片三月的桃花瓣,将金钟儿递向刘玉洁,“想要吗?”
她摇了摇头。
“你就是那个每隔四十九天便来烧经的小香客。”他饶有兴味的打量她。
不管千山万水,不管前世今生,冥冥之中那只手总会送她与他相遇。
刘玉洁僵硬的点点头。所以他就是空止的老熟人。
德高望重的大师,不,称韩敬已为老熟人的臭和尚算什么德高望重,她的经,白烧了。
忽觉发鬓微动,她如触电般缩了下。
韩敬已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朵花别于她鬓间,娇艳相映,佳人如梦。
“我,叫韩敬已。”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