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净,沈肃也深知她并不会开玩笑,但正因如此,配上那副严肃的表情,才显得更好笑,“哈哈,没想到你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不是吧……”
他大笑。
很好笑么?
我祖母是不会骗人的。刘玉洁唇角轻抿。
她好像不高兴?沈肃收起笑意。
“笑完了?”她垂眸捧茶,轻轻的喝了口。
嗯,笑完了。沈肃起身转到她身边,两人肩并肩正襟跪坐同一片榻榻米,他垂眸视她,“从小到大,只要有这道菜,祖父、祖母或者阿爹阿娘,包括哥哥在内,都会将它夹给我,直到我有了妹妹。”
但从现在开始,他不用夹给妹妹了,因为有她。
此时,他面容清晰,半幅身影沐光,显得轮廓愈发深邃,那一双本就黝黑的瞳仁清澈的几乎发蓝。
刘玉洁诧异的仰望他半晌,心底悄然掠过一丝嫉妒,但她很快就调整好心态,由衷道,“你在家里……一定被许多人疼爱。”
欸?难道你还没意识到我现在有多疼你?沈肃一脸期盼。
他真幸福!
估计一辈子都体会不到亲族之间你死我活倾轧的恐怖。
越是羡慕越是想要,她便越平静。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况且她跟他本来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刘玉洁挥去脑海中祖父与佟氏的嘴脸,面色如常道,“谢谢款待,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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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肃那么高大,却有一个娇小玲珑的妹妹。
圆眼睛,小鼻子小嘴巴,是那种很精致的清丽,而且她看上去十分友好,充满善意,刘玉洁尽量让自己也充满善意的笑了笑。
沈珠送她回家,这让准备大发雷霆的刘涉川偃旗息鼓。
这很可能是洁娘未来的小姑,不管平时怎么耀武扬威,嫁到人家多少要看人家脸色,刘涉川希望这位“小姑”喜爱洁娘,容忍洁娘。
两个女孩互相福了福身告别。
回到一瓯茶斋,桌上已经摆好她要的凫茈糕,沈珠甜甜的咬了一口,对神色淡淡的沈肃道,“三哥,这就是未来的三嫂么?”
沈肃笑了笑。
“她很和善,”沈珠慢吞吞嚼着糕点,却蹙眉道,“就是给人感觉有距离,也许……她不想亲近我,为什么呢?”
她不想亲近你才是正常,因为她连我都不想亲近。沈肃心灰意冷。
“三哥,你很喜欢她,对不对?”沈珠挪到他身边,睁大眼睛望着他。
沈肃郁闷,“还好吧。”顿了顿,他说,“其实……本来她对我态度还不错。”
“怎么个不错法?”
“就是完全忽略我的存在。”
“那现在呢?”
“会对我发脾气。”
“为何发脾气?”
沈肃想了想,“我惹的。”
“……”沈珠的表情十分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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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喜殿的木绣球凋落,又被绚丽的茶花覆盖,窗明几净的书房里,可以望见一片惊心动魄的姹紫嫣红。
韩敬已执笔沿着宣纸的某一点缓缓划着,对面的青衣男子则躬身压低声音叙说。
“一瓯茶斋真是个好去处。”他停笔,凝神注视墨迹斑斑的宣纸。
回话的青衣男子还以为他在作画,眼角偷瞄一下,却看见满满一纸数算。还有奇怪的交叉点,有点像棋谱又有点凌乱,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但他看不懂。
韩敬已将宣纸随意揉成一团,轻轻一投,准确无误的丢进十米开外的纸篓中,他对青衣男子下颌微抬。
还有什么吩咐?青衣男子迟疑的上前倾听。
“告诉你家主子,无论如何,沈肃的命,留给,我。”他的语气就像在谈论今天天气不错。
青衣男子神情一凛,慌忙垂头告退。
韩敬已立在案前,久久无言。
老内侍上前整理书案,咳嗽了两声才沙哑道,“殿下,您的杀气写在了脸上。”
杀气?
有吗?
韩敬已侧首已是面色如常。
方才还秋高气爽的天气,难得下起了一阵微雨,他沿着长长的游廊漫步,想起那天木樨花的小榭旁,她明亮的眼睛。
二十三个月之前,还在前世,她垂眸走过烟雨朦胧的游廊,淡色的眉,淡色的唇,衣摆翻飞如蝶,很难想象,她竟如此年轻,近乎稚嫩。
却配给一个五旬的老头,人生真是处处充满讽刺。
不过就算是老头,配她也绰绰有余。
她没有父母,又被家族遗弃,也没有完/璧之身,还流/掉了一个孩子,这大概是她最好的归宿。
他对她了若指掌。
如果她不招惹他,他想,他应该会放过她。
“孽障,你在干什么?”
电闪雷鸣的夜空下,她立在佛堂门口,声色俱厉瞪着他。
嘘,他让她住口。可她妄图尖叫。
“你最好少管闲事。”他绝不是在与她开玩笑,右手已捏住她的喉骨,纤细,柔嫩,孱弱。
“别杀我,别杀我。”她大大的眼睛蓄满泪。
他确实是要杀她灭口的,但不知为什么又松开手。
大概这幅样子唬住了她,她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不安的目光不时扫过地上支离破碎的木头。
这不是普通的木头啊!
这是你亲生母亲的牌位!
她眼眸写满惊恐,就像不谙世事的精灵,初次遇见茹毛饮血的异族。
用打量魔鬼的眼神看着他,令他恼羞成怒。
更难以接受的是,第二天她就将此事告知王爷,可想而知等待韩敬已的是什么。
“对不起,我只是想帮你,她是你阿娘,你这样做,她死后无法获得安宁……”她一副拯救苍生的圣女模样,以慈悲为名,试图挽救堕落的他。
却也不先问问他稀不稀罕。
韩敬已头痛欲裂,原来这世上最可怕的对手不是阴险的天敌而是善良又单纯的小羊羔。
让你觉得一指头碾死她都侮辱自己的智商。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憎恨她。
又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精心报复她。
最后,他用前世今生来缅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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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玉絮回到房间“啪”一个大耳瓜子打翻正在为她缝袜子的红罗,针线筐也被带翻,噼里啪啦撒了一地顶针绣线,而猝不及防的红罗更是被尖锐的小剪刀刺破了手背,吓得抱着双手都忘了疼。
“贱婢,不是说山耳猫中套了吗,怎么比从前还活蹦乱跳?!”她尖叫。
从初见韩敬已的惊艳中恢复过来的刘玉絮路过鸿澜上房时遇到刘玉洁。
好像又瘦了,腿那么长,腰却细的不盈一握,这是刘玉絮做梦也不愿意想的事。
可是不管她有多瘦,也改不了那烟视/媚行的贱婢姿态,妖妖娆娆的,只要放进人堆就会有男人朝她望,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她贱啊,就会勾/引男人。
刘玉絮的逻辑是男人都应该朝我看,因为我美,如果男人看你,那是因为你贱。
可想而知面对美貌更甚从前的刘玉洁,她是何等恼怒,又发现小可爱山耳猫系着金铃铛缠着刘玉洁裙角撒娇,更是火帽三丈。
所以回来第一件事便是狠狠捶了放空炮的红罗一顿。
孬好她也是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如今被劈头盖脸一顿打,哪里还有脸面。红罗哭着欠身退出,红绸立在门外关心的问了她一句,她气愤的推开红绸,泪奔而去。
望着女孩狼狈的背影,红绸唇畔勾出一抹畅快的笑意:小贱蹄子,跟我争宠,你还嫩了点。
养伤那段日子,她就听说红罗成为了小姐身边第一得意人。所以伤口一结疤,再加上天凉了衣领高,红绸提前回到刘玉絮身边,重新哄得她眉开眼笑,主仆二人不免要出来散散心,这一散心就好巧不巧的碰上长房的洁小姐,红绸掩着帕子轻笑,洁小姐可真是漂亮啊!
刘玉絮坐在房中生闷气。
从前还能骂刘玉洁痴肥,现在却只能骂她狐媚子,可不知为什么,感觉骂她狐媚子就等同承认她漂亮,骂人的自己丝毫感觉不到快意。
好在刘玉絮又找到了一点自我安慰,姐姐不是说我气质比她好吗?
没错,我气质好,女人还是要看气质的。
是夜,西府与东府连通的角门打开,佟氏身边的左妈妈亲自来接周氏,而紧紧缩在周氏怀里的瘦削身影披着件半新不旧的藕色披风。
一行人鬼鬼祟祟直奔枫泰堂,沿途没有一个仆妇,似乎都被人故意支走。
面沉如水的佟氏端坐暖阁的里间,气氛压抑,身边只有一个贴身大丫鬟昭和,也是大气不敢喘。
左妈妈挑开帘子,周氏一进去就扑通跪地,求佟氏救命。
缀在周氏身后不停发抖的女孩正是刘玉茗,此刻一张小脸白如缟素。
屋子里鸦雀无声。
所以刘玉茗上下牙齿打颤发出的“咯吱”响动就越发清晰。
直到快要将所有人的精神熬崩溃了,佟氏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说。”
周氏哆哆嗦嗦道,“茗,茗丫头怀,怀上了。”
“谁的?”佟氏面无表情。
“周,周大海。”
“放屁!”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佟氏的嘴唇也有些哆嗦,“那都是几个月以前的事了!”
茗丫头却小腹平平。
不对!
小腹平平可能是因为月份小啊。
月份小的话难道是上个月发生的?
上个月,上个月,上个月她还在家庙啊!
这样都能勾搭上!佟氏眼睛一翻几欲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