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冽的骨灰被送到了殡仪馆。
将骨灰送进去的只有纪念和童杉两个人。
圣颐那么多人,本也想来,纪念却拒绝了。
连带的乔予墨也没让跟在一旁,本就并不是十分熟悉的人,她觉得没有必要,童杉也觉得没有必要,而两人都觉得,倾冽肯定也觉得没有必要。
人在的时候,从没有人珍惜过他,如今人都已经不在了,那些虚的也就没必要了。
两人一路都是沉默,看起来更像是半路结伴的陌生人。
倾冽不爱拍照,骨灰盒上的照片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了,纪念不知道童杉是哪里找来的,当然,她也是才知道童杉和倾冽的关系的。
两人离开了摆放骨灰盒的大楼,走到门口,落后的纪念看着前面安静沉默的童杉。
“童杉,对不起。”
前面的人脚步停住:“你不用跟我道歉,他心甘情愿的决定,不需要你任何的道歉,我没有那个资格替他接受。”
一阵风吹来,童杉眼眶微红。
童杉回头看向她,嘴角带笑:“事实上,以前我确实挺希望你和他在一起的,那是他的希望,也是我的私心,纪念,你大概不知道会有人活得那样艰难。”
她抬头,看着飘落的落叶,伸手接住:“虽然说长辈的是非不好,不过,倾冽都不在了,我实在也没必要对他们客气了。”她扯了扯嘴角,纪念能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屑。
童杉望着手上的落叶,继续开口:“倾冽的妈妈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也是个一点苦都不能吃的女人,她十八岁的时候,因为漂亮被那男人包养了,后来有了倾冽时,那男人的老婆找上了门,威胁恐吓,那男人有身份有地位,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情人和自己老婆闹得难看,影响自己的前途,所以避开了倾冽的妈妈一个月,一个月没有拿到钱,她就受不了了,找到那男人的正室,拿了一百万就走了,后来,又遇到了另一个男人,日本一个黑帮的大人物,生了倾冽,那老大以为倾冽是他的儿子,娶了倾冽的妈妈,倾冽成了名正言顺的少主。”
“倾冽七岁那年,身世曝光,喜当爹的男人大为光火,将倾冽和他妈妈关在一起,那是倾冽黑暗人生的开始。”
“所有人都当他是少主时,他妈妈母凭子贵,过得风光无限,每天无数的应酬排场,根本没有时间管他,事情曝光后,那女人就觉得都是倾冽害了她,被关在地下室的时候,就开始折磨倾冽,只是七岁的孩子,还是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却是一点都不留情,扇巴掌,掐他,穿着高跟鞋也直接往他身上踢。那男人知道了之后,将这当成了乐趣,将两人放到了院子里,以看倾冽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折磨为乐。”
“整整两年时间里,倾冽身上每天有无数新旧交错的伤痕,倾冽十岁那年,那女人生日那天,喝多了,再次发神经,拿着水果刀在倾冽身上划了一刀,骂得很难听。”她说到这里时,忽然笑了笑,看着纪念:“你大概不知道,就是那一天,受了伤,一身是血的倾冽亲手将他亲生妈妈杀了。”
纪念蓦地瞪大眸子,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不可能,我看到过他给他妈妈过生日。”
“那女人死之前,说他大逆不道,不得好死,倾冽当时就说过,他会每年在她生日也是忌日的这天都给她过生日,让她知道他依旧好好的活着。”
童杉忽然又笑了:“可如今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认为他大逆不道了。”
不得好死。
童杉不怪纪念,她只是为倾冽觉得难过。
“你,不是他妹妹吗?”
“是啊,有同一个父亲,或许就是我和倾冽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纪念深吸了口气:“倾冽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或许是因为觉得他只是个孩子的原因,那个小院子的防守并不是很严,他杀了那女人,逃了出来,自己回到了中国,幼儿早已经不再只是幼儿,只是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变化,那男人虽然不敢跟自己的老婆有过激的举动,但,从来都是色心不死,我妈就是其中一个,不过,和倾冽妈妈不同,我妈是被强迫的。后来,我妈无意间知道了倾冽的存在,将他带回家去照顾,我妈让我叫他哥哥,我觉得他长得很好看,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他,不过也很怕他,他很沉默,眼神让当时还小的我也很害怕,虽然他从来不会欺负我。”
“我们当时住在乡下,过了一年的平静日子,那男人,也就是我和清冽的爸爸找上门来了,当着我和我妈妈的面,说倾冽是魔鬼,亲手杀了自己的妈妈,说他该死。”
“我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倾冽的事,甚至连他是哪里来的都不说,直到这件事后,因为担心我会对倾冽有异样眼光,所以才将倾冽的事都告诉了我,跟我说了很多遍,我和倾冽都是好孩子,是他们这些大人对不起我们,我后来才明白,为什么她用那么绝望的眼神看我。”
“我是我妈妈偷偷生下来的,本来也是不容于世的,你明白吧,这世上,有人之所以能活得光鲜亮丽,是因为要将那些肮脏的事情都处理掉,我和倾冽都是他眼里肮脏的不容于世的存在,我妈妈为了保护我和倾冽离开,死了,我也不知道是因为那男人对她还有几分情义还是因为我太安分,不会将他的事情曝光,反正这些年我过得都挺平安的。”
“当时,倾冽很坚定的跟我说,他是哥哥,以后会保护我,让我不要害怕,我也不知道人是不是真的会一夕之间长大,反正,那个晚上,我明白了很多事,清楚的知道他的话真的做起来有多难。他把我送到了孤儿院,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是怎么活着安全长到这么大的,我也不知道,我十五岁开始用尽办法赚钱养活自己,也在C市遇到了他,也才知道,无论是他的亲生爸爸还是他的养父,从来没有放弃过要杀他。”
“我知道,很多人都说,倾冽很危险,可他哪里危险呢,我劝过他要不要结交几个朋友,我那时也是有私心的,圣颐的丰尊,沈靳初,南少,言轻歌,诺斯特的苏慕,这些人,哪个都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能够深交的话,他也许就不用活得这么艰难,他却拒绝,说他本就是站在沼泽里的人,不知道哪一刻就会深陷进去了,没必要将别人拉下来,白白赔上别人。所以,纪念,对你,他是真的情不自禁,如果能遏止住,他也不会接近你的。”
“童杉,你要做的,不应该是怪我吗?他这一辈子活得这么艰难,这世上的人,不是想方设法要他的命,就是带着恶意看他,我虽说和他是朋友,却也并没有善待过他,最后,还害得他没了性命。”
“我不怪你,因为他曾跟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
“他说,他不喜欢这个世界,所以是生是死,他不害怕也不在乎;可他喜欢你,所以在他活着的生命里,他都想保护你。”
所以,在童杉的眼里,这又何尝不是倾冽的另一个圆满。
纪念转过身,安静的看着刚刚走出来的门口。
童杉抬头看了看摇曳着的大叔,抬脚往外面走去。
一个拐角,看到所有熟悉的人,想必,她刚才对纪念说的话,这些人都听到了。
她并不介意,当下便像是谁都看不到那样的往前面走去。
丰尊随后跟上,眉皱着,眼底神色有些不是很好看。
他们其实都一样,一直都并不清楚童杉和倾冽之间的关系。
可,丰尊也是这个时候才终于明白了,童杉曾经问他的与倾冽有关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其余人还是安静的站在原地。
倾冽的事情过后,苏慕也终于可以出院了。
手无法恢复,甚至连绑带都没拆,但他坚持要出院。
这些日子来,纪念极沉默,常常一个人时不时的就是长时间的发呆,不说笑容,连说话都少了。
而乔予墨已经着手让她离开C市,这里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是负担,他不想让她担当这么重的包袱。
苏慕出院当天,纪念依旧也到了医院。
他坐在病房里,因为手伤的缘故,外套只是披在身上。
纪念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询问他的情况,那是明知故问,他的情况并不好,她明明是知道的;起誓一定会治好他的手臂,也不过是空口白话,不如做实事。
除此之外,心里的愧疚更加没办法说出口。
“纪念。”
她眨了眨眼,看着他,因为他的表情很认真,她便也认真起来了。
他站起来,朝她走过去,伸出左手摸了摸她的发,笑容依旧温柔:“童杉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纪念,无论是对我,还是倾冽,不要让自己背负那些太沉重的东西,你便只当那真的是倾冽另类的圆满,也是我的心甘情愿,不用觉得愧疚不安,不用想着怎么回报,情深是不需要任何利益上的回报的。”
而他又清楚的知道,她能够给的是多么的有限。
“纪念,如果C市让你觉得难过,那就走吧,回去美国,或者去哪里都好。”
“苏慕!”她抬头,震惊的看着他。
从来就觉得苏慕好得不可挑剔。
如今却还是这样,明明他才是那个受伤的人,却偏偏还在想着安慰她。
纪念伸手,将眼前人紧紧抱住。
人的一生,会遇到许多人,有人会爱你,让你见到这世界上所有的温柔;有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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