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又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展欢颜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准备过去国公府那边。
马车是一早就吩咐备下了的,她直接便去了大门口,墨雪扶了她的手刚要上车,却见门内展欢欣带着丫头打扮一新跟着快步走出来。“小姐——”墨雪低声道,同时往展欢颜身边挪了两步。
展欢颜的目光狐疑一闪,也没等展欢欣走近,就只当是没看见她,转身就要上车。
展欢欣见状,连忙一急,干脆提了裙子小跑过来,远远便唤了一声:“大姐姐!”
展欢颜皱眉,却也不好再当看不见,只得暂缓了步子回头。
展欢欣快步行来。
这天她穿了一件石榴红的拽地长裙,上身是凤穿牡丹的织锦彩衣,樱桃红的绣鞋,行走间才露出鞋尖上镶嵌的珍珠,婀娜多姿,外面再罩一件秋香色淡雅的大氅,这装扮比起平常时候倒是鲜亮活泼了不少,眉目之间的气色也显得异常的好。
展欢颜站定了就没再就一声不吭。
展欢欣走过来,本是等着她能问一句,然后顺带着回话,没曾想展欢颜却是没吭声,一时倒是冷场了。
展欢颜的耐性好,展欢欣却是个脸皮薄的,不觉的尴尬起来,之后才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容道:“昨儿个傍晚梁王妃递了帖子来,说是请祖母和母亲去国公府坐坐,可是现下祖母和母亲都在病中,祖母便让我随大姐姐过去走一趟,也算是全了礼数,省的让王妃多想。”
男人三妻四妾虽说只是寻常,但这妻妾双方却也从来就是天敌,按理说裴思淼会因为展欢雪的关系而对展家有点什么想法也不为过,只是么——
“梁王妃下的帖子?”展欢颜闻言,却是冷不丁笑了出来。
展欢欣也是觉得此时欠着妥当,毕竟裴家的二房已经从国公府里搬出去了,裴思淼去国公府,连她自己都是客人,居然还下帖子邀请别人?
怎么看都是个喧宾夺主的意思。
展欢欣红了脸,低声道,“可是王府的帖子已经送上门了,要是不去而让王妃心里有个什么,似乎也不妥当的。”
裴思淼和展欢雪那边关起门来要怎么斗那是他们的事,但是如果展家这边惹了裴思淼的不满,日后他们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势必要受挤兑。
展欢欣此时记挂着的也是她的亲事,如今府上没了主事的主母,老夫人又被展欢雪的事气病了,性情越发的古怪,她过年也就十五了,婚事却迟迟都两个音讯也无。
她的这点心思,展欢颜倒是不反感,毕竟是一个女子一辈子的事。
可是裴思淼会把帖子送到展家来,就绝对不简单。
“你二姐不是个会讨当家主母欢心的人,只怕梁王妃对我们忠勇侯府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感,既然她要请的是祖母她们,那便直接推了就是。”展欢颜道,“这场所谓的宴会,避开了没准反而会是件好事情。”
言罢就转身下了台阶,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大姐姐!”展欢欣连忙快步跟下来,神情忐忑又略带几分乞求,迟疑道,“可是祖母的吩咐,我——”
“你就把我的话转告祖母一声,她会明白的。”展欢颜道,再就不和她多言,转身上了马车。
展欢欣站在大门口,又再张了张嘴,终究却是没能说出话来。
一直到那马车出了巷子,身边丫鬟青玉才试着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小姐,我们怎么办?”
最近这段时间展欢颜是把老夫人给哄的服服帖帖的,她此时如果把展欢颜的话转述了,恐怕老夫人还真就不会让她去了。
这府上自从江氏被关了以后,外面应酬的场合基本全部都没了,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一次机会。
展欢欣在袖子底下用力的捏了捏手指,半点也不曾犹豫的说道:“去马房那边让他们重新备车吧!”
“可是大小姐她——”青玉为难道。
“就说大姐姐提前走了一步,我们没赶上。”展欢欣道。
“好!”青玉点头,“那小姐您先到门檐底下避避风,奴婢去去就来。”
“嗯!”展欢欣应了一声,脚下步子却是未动,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巷子口展欢颜马车离开的方向,目光闪了闪,忽而便透出几分冷意来。
展欢颜从展家出来并没有直接去国公府,而是顺道拐了个弯先去了泰和楼见裴云默。
自从国公府被迫沾上北宫驰这事儿,这段时间裴云默只要不是因为要事不得已的离开,大部分时间都一直呆在京城,只是他不喜欢高门大户里面的约束,平时并不住在国公府,而是在这泰和楼的后院。
展欢颜去时他果然在那,并且从朝向前堂的窗口早早便看见了她。
“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我了?”展欢颜推门进去,裴云默正坐在榻上自己同自己下棋,十分随意的也不曾起身相迎。
“一会儿要去国公府一趟,顺便过来问问,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回去看看。”展欢颜笑道,走到他对面,提了裙子坐下。
她垂眸去看桌上摆了一半的棋局,也是毫不客气的取了黑子继续下。
裴云默眨了眨眼,一张本就清华绝艳的面孔更是显得容光逼人,看的墨雪和蓝湄两人都险些要红了脸。
落了一子,裴云默才道:“你担心今天会出事?”
“也许只是瞎操心了,不过我总是不放心也就对了。”展欢颜道,“北宫驰不在,今天过府的应该都是女客,你要是觉得不方便也就算了,就算是有北宫驰在背地里支招,一个裴思淼而已,当是也不至于能在我和舅母的眼皮底下玩出什么花样来。”
如今北宫驰已经算是明着盯上齐国公府了,不得不防。
裴云默想了想,却没有马上应承下来,只道:“回头我看看吧,我这边——”
他说着,便有些歉疚的笑了笑,“目前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嗯!”展欢颜漫不经心的又和他走了几步棋也就住了手,拍了拍裙子起身道,“既然你还有事,那我便先走了。”
“好!”裴云默也不留她,抖平了袍子起身相送。
展欢颜带着两个婢女离开。
裴云默合了房门转身,这才如释重负的缓缓吐了口气,道,“她又不是不知道你和我这里有牵扯,何必多此一举?反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话音未落,里间的雕花拱门后面就款步走出一个人来。
赫然——
便是北宫烈。
他的神色淡淡,倒是丝毫也不在意这样的调侃,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得外面走廊上的脚步声去而复返。
两人齐齐皱了眉头,抬眸,就见那一剪略显单薄的影子已经到了窗前,抬手就去推那窗户。
裴云默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抢到窗前。
而北宫烈则是脚下步子一滞,又错后一步退回了幔帐后面。
展欢颜从外面推窗探了半个脑袋进来,含笑道:“对了,我刚刚忘了还有点事情要问你的。”
“咳——”裴云默略有不自在的掩嘴低咳一声,重新平稳了情绪道,“怎么?”
“就是表哥。”展欢颜道,“早些年他不是留了冻伤的痼疾么?你可有替他看过?当是可以根治吧?”
裴云默见她问的是这个才松了口气,含糊道:“前两年我替他看过了,他那毛病有点严重,当时也没能找出根治的方子,不过这两年我陆续改善,重新给他配了药,已经有所改善了。再调理几年,当是差不多可以痊愈的。”
展欢颜仔细的听着,这才如释重负的出一口气,面色感激的微微一笑,“那就好!”
她倒是不曾想过这屋子里还另外藏着一个人,说着就站直了身子准备离开。
裴云默的目光稍稍瞥了一眼,瞧见那拱门后面半露的一片黑色袍角,潋滟如妖的眸子微微一闪,却是忽而便起了几分玩心。
“表姐!”他忽而往前挪过去一步,半边身子探出窗外,笑意绵绵的叫住展欢颜。
展欢颜回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
“你好像——”裴云默看着她,笑意款款,眸子善良,完全看不到半分刻意的迹象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对我大哥的事情似乎要格外上心一些。”
展欢颜也没多想,只就嗔了他一眼道,“我不同你说了,要先走,改日再找你下棋。”
“好!”裴云默颔首,目送她离开,大半个身子依旧挂在窗口上,笑的一脸灿若春花,直到展欢颜的背影拐下楼梯进了院子,他才是笑吟吟的起身。
回头,北宫烈已经坐在另一扇窗户底下的那张榻上,指间执一枚黑子,默然看着楼下的花园。
那里回廊的尽头,展欢颜脚步轻盈的已经拐了过去,水合色的衣裙洒在身后,飘起一片流畅的弧线,然后在红漆柱子后面完全隐没了身影。
裴云默走过去,也跟着坐回榻上。
他拈起一枚白子,斟酌着看那棋盘,唇角翘起,总叫人觉得他今日脸上的表情太过泛滥了些。
北宫烈却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一直没有把视线移回来,过了好久才忽而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你不回去?”
裴云默失笑,终于下了决心落了一子道:“你想过去就直说好。”
北宫烈闻言,这才慢慢从窗外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
裴云默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已经唤了小四吩咐备车回府。
小四应声下去准备,屋子里两个人继续对弈。
北宫烈沉默了一阵,终于在落第三子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道:“你似乎——倒是并不看好你大哥选中的这门婚事!”
就算他们两人之间有私交,但裴云英与他才是亲兄弟,对于裴云默这种胳膊肘向外拐的作风,北宫烈的确是有些难以理解。
他看着眼前这凡事洒脱不拘一格的少年,眼神审视:“你——不喜欢她?”
裴云默迎着他的视线,却是大大方方的笑了笑道:“别用你这种审视你那些居心叵测的臣子一样的眼神来看我,弄的好像我也要算计你一样。”
北宫烈在他面前,虽然神色威严的时候颇多,但大多数时候却是不端帝王的架子的,两人相处起来,反而更像一对挚友。
裴云默这话很有几分不恭,他却也没在意,反倒是自嘲似的笑了声道:“我这样子,是不是倒像是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了?”
裴云默的神色一黯,脸上笑容也跟着收敛几分,于是也就不再玩笑,只就正色道,“其实事情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我开始的确是不太喜欢她,不过现在接触下来,对她倒是有些佩服了起来。她够聪明,又有胆色有担当,与一般的闺阁女子相较的确是出色额的太多,可是——”
话到一半,她突然停顿了一下,目光深邃的看着北宫烈道:“我还是不希望我大哥和她凑在一起!”
北宫烈一愣,略有几分诧异:“怎么?”
“她的性子太强,并不适合我大哥,也不适合做我们齐国公府未来的主母。”裴云默道,字字铿然,掷地有声。
北宫烈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然后才抿抿唇角,缓慢的开口道:“你是怕她这性子将来会给裴家惹来祸事?”
“也不全是!”裴云默道,一撩袍角起身,走到里面的披风前面取过挂在上面的大氅,“她那脾气,想要她无端的招惹是非也不容易,只是,我觉得这事儿她对我大哥却未必就是真心。这世上虽然没有多少夫妻是真的两情相悦,可是我大哥的脾气我却很了解,他面上虽然无所谓,但若是一日不能打开她的心结,让她真心实意的接受他,他在她面前就要伪装成一辈子的若无其事。相反,如果他会娶了别的女人,彼此之间相敬如宾也就是了,也就不必演戏演的那么辛苦了。”
他是算准了时间,递了一件大氅给北宫烈。
两人穿戴妥当了,刚好楼下小四也上来传信,说是马车备好了。
北宫烈一直沉默不语的听着他的一席话,没有接茬。
裴云默便又是爽朗的笑了一声,一拍他的肩膀道:“我没有因为你的一国之君而怕得罪你,所以才想让我大哥在此事上面退让,我这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我们裴家好。所以,你若是真有别的想法,不妨就当是看在我这几年对你也是尽心尽力的份上,替我裴家多担待了吧!”
说罢就当先一步跨出门去,往楼梯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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