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横梁,再从横梁荡到三楼,他摸进柳姬的房间,从她的妆奁里偷了一对金玉耳环。
段叔知道他手里留不住钱,近来抠得很,给的那点钱还不够塞牙缝,根本不够夏侯潋买零嘴的花销。
门外传来脚步声,夏侯潋把耳环收进兜里,踩着窗台爬到外面,扒在墙上,脚下是静谧流淌的秦淮河。
“今儿怎么有心思来了?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给忘了。”柳姬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的男人。
“进来老夫忙着弹劾魏阉,转得像只陀螺,这不一有闲工夫便来你这了。”谢秉风凑近柳姬,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真香,我的乖乖,你这是用了什么脂粉,这么好闻。”
“什么脂粉,这是老娘的体香。”柳姬哼了声,道,“你都被贬到金陵了,还弹劾?难不成你想被贬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老娘可没空陪你。”
“放心吧,这次是六部三法司二十四衙门联名上书,准能把那个阉人扳倒,他倒台之日,便是老夫回朝之时。”谢秉风笑道,眉眼间都是得意。
“六部三法司?那也是京城的六部三法司,有你这个留都的闲官什么事儿,瞎凑热闹。”柳姬不以为然。
“你懂什么?联名上记着老夫一笔,到时候的功劳便有老夫一份,况且老夫早已放出话去,我谢府阖府上下熟背奏章,便是老夫一人身死,还有谢府阖府一百零八口人代老夫直叩天阙。四海皆赞佩老夫义举,老夫虽官品不如当年,声誉却远胜当年。是个留都的散官又如何?”
柳姬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沽名钓誉。”
“你这女人,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可是万古千年不朽的勾当,日后史官编史,少不得赞我一笔。你真是……”谢秉风气得直喘粗气,瞧柳姬娉娉婷婷地端坐着,脸如细瓷,睫若弯月,又腆着脸凑上来道,“罢了罢了,老夫同你讲什么道理。等老夫得了回京的诏书,再把你赎了身,带你一起走,到时候你便知道好处了。”
柳姬乐了,道:“好,我等着,你可得说话算话。”
“那当然。”谢秉风亲了柳姬一口,道,“家里那个老妖婆这几日看得紧,我得先走了,下回再来看你。”
“快走吧快走吧,当心别火烧了屁股。”柳姬挥着扇子赶人。
好不容易人走了,柳姬拾起手帕擦脸,恨道:“老不死的,大难临头了还不自知,你令阖府熟背奏折,魏德便要灭你满门,还在那沾沾自喜,做青史留名的春秋大梦,真是可笑!”
夏侯潋扒在窗外,听得渾身发凉,等柳姬出了门,再小心翼翼地回到房里。
“灭门”两个大字压在他心头,他忧虑重重,怎么下楼的都忘了。
灭门,什么时候灭?谢惊澜什么时候离开谢府?他会不会躲不过去?夏侯潋急得团团转,却又无计可施。
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要怎么救下谢惊澜和兰姑姑?还有书房的桂香,那个小丫头成天潋哥哥长潋哥哥短的,他要怎么才能把大家都救出来?
办法、办法,他不停问自己,快想一个办法。
“小潋!”段叔从后面捶了一下夏侯潋的脑袋瓜,道,“瞎晃悠什么呢,还不赶紧回屋歇着去。前院乌七八糟的,少在这待着。”
夏侯潋仰起头,段叔黝黑的脸颊映入眼帘,他道:“叔,你之前不是一直劝我不要当刺客吗?”
“怎么,想通了?”段叔揉了揉夏侯潋的脑袋,“在山上养养鸡养养鸭没啥不好的,咱们山这么大,够你疯一辈子了的。”
我早玩腻了。夏侯潋不屑地想。他对段叔说道:“你这次刺杀带上我,让我看看真正的杀场,我再做决定。”
“不行。”段叔想都不想便回绝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这细胳膊细腿的,给你一把刀,一头猪都杀不死,还想杀人?你去剪剪花砍砍木头还差不多。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跟你娘交代?”
“我不杀人,我就在旁边看着。”夏侯潋道,“你们这回不是要灭谢家满门么?我就在旁边看看,你不让我见识真正的杀场,我何以做下最好的决断?”
段叔打了个激灵,连忙捂住夏侯潋的嘴巴,道:“小祖宗,你从哪听来的?”
夏侯潋被他拉到一个角落,道:“我从哪听来的你就别管了,反正我已经知道了。”
段叔知道夏侯潋属猴子的,没准是哪个刺客嘴巴没看紧漏了风的时候,夏侯潋正好在旁边猫着。沉吟了一会儿,他道:“也不是不行。”
夏侯潋眼睛一亮,道:“叔,你就带我去吧。”
段叔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行吧,你听好了,穿好你的衣服戴好你的面具,我们干活的时候别跟平时那样到处瞎跑,梆子声一响就跟着大伙撤。”
夏侯潋点头如捣蒜。
段叔从腰间取下一把短刀递给夏侯潋。
那是一把很破的刀,鲨鱼皮的刀鞘上满是刮痕,镂刻的花纹里积着暗红色的血垢,透着不露声色的狰狞。夏侯潋拔出刀,雪亮的刀身映着他的眉眼。
段叔道:“你要是有能耐,可以杀几个人试试手。杀了人你就明白了,当刺客没那么好玩儿。你要成为伽蓝最好的刺客,就要先把自己锻成一把刀;要锻成一把刀,心就要先硬成铁。”
肉长成的心,要怎么才能变成铁?夏侯潋收刀回鞘,硬扯出一个微笑道:“我知道了。您就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