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怀疑了几秒自己的耳朵,道:“你还跑得了吗?不用这么主动。”说罢就接过他一只手,给手腕绑上了医用乳胶管。
“改换绳子了吗……”王珏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任他摆弄,眼睁睁地看着李微,拍了拍手背,然后隔着细嫩的皮肤捻出一根青色的血管,在上面熟练地用棉签涂上碘酒。
可当他从针头推出一些液体时,几乎是瞬间,王珏一下子就把手缩了回去。李微转头看他,看见他涣散的瞳孔骤缩,盯着针头的五官痛苦地挤在一起——那是极度恐惧的表现。
害怕到一定程度时,人是哭不出来的。他只是控制不住地打着哆嗦,上气不接下气,嘴里有些无力地念叨:“不要打针。”
“不要打针。”他又说了一遍。李微注意到被子下他的身体缩成了一团。
他从来都是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刀架脖子、尸横于前也面不改色,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李微面前展现恐惧。可脑子不清醒带来的真情流露也转瞬即逝,自我保护机制让他努力为自己辩解,给自己的颤抖找一些合理的解释:“太冷了……”
典型的自我逃避。
李微把那只逃逸的手捉回来,左手轻轻覆在他眼睛上,右手用掌缘固定住那只不停颤抖的手,又用两根手指把针一瞬间精准地推了进去。
直到单手把胶布粘好之后,覆在眼睛上的手也没动。瑟瑟发抖的睫毛轻轻刮擦着掌心。
良久,颤抖才渐渐平息。
就在快久到他以为他睡着了想把手拿开的时候,李微看见那张脸上露出来的嘴唇,突然笑了一下。
他立刻把手拿开了。
“你照顾病人的时候这么温柔啊,医生?”王珏望向他,眼底一片清明。
“药到病除?”李微平静道,“你恢复得够快啊。”
“医生治得好。”
他之前不是装的,只是一想起那段回忆,人就一下子清醒了。
创伤应激障碍着实有点难搞。
从前他自己查资料查到了眼动疗法,就是把右手手指放在双眼前一段距离,慢慢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反复交替,然后慢慢回忆创伤记忆。简介煞有其事地说是让手指带动眼球,将卡在杏仁核的记忆上传到大脑皮层,让大脑皮层再加工。结果他一开始回忆,手指就没法转了,颤抖着用力弯曲,然后焦虑地啃起了指甲,最后仰着头大口呼吸起来。后来程医生给他介绍了森田疗法,就是顺其自然,“拥有健康人的举止,心理自然健康起来”。可惜没等适应,他就受到了二次的毁灭性伤害。
他握紧了拳头,决定贯彻自然疗法,努力克制颤抖。
他看李微欲言又止的样子,怕他要问什么,连忙用下巴示意了下吊瓶,说道:“你那里面装的什么?”
“装的盐水、消炎药、葡萄糖水、退烧药……”
“什么?”王珏后面听不清了,眼皮发沉。
“……”他闭上眼睛。
“安眠药。”李微继续一脸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