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 122 章

    “你在做什么？”

    姜叶伸手抓住她的手,低头看她。

    听到熟悉的声音，小南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双眼一亮,高兴的喊了一声：“小姐！”

    她转过头来,看见姜叶站在自己身后，当即高兴得直接扑到她的怀里，撒娇似的蹭了蹭。

    姜叶看了一眼屋里的人,直接把她拎起来,一直到出去了,才把她放下来。

    小南脚一踩在地上,就又抱住她,高兴的问：“小姐,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姜叶伸手按住她的脑门，道：“下午刚到的,倒是你，刚刚在做什么？”

    闻言,小南脸上一瞬间露出了心虚的表情,眼珠子左右移动着，就是不敢去看姜叶，嗫嚅着道：“我没有做什么啊……”

    姜叶的手指在她脑门上点了两下,道：“可是我刚刚分明看见你将那小女孩手里的盘子给弄碎了,还把人给弄伤了。”

    小南撅了噘嘴，按着脑门嘟囔道：“谁让她叫呦呦的？我才是呦呦！我才是爸爸妈妈的呦呦，她不是呦呦，我才是！”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忍不住抬高起来，充满了忿忿不平的意味。

    “明明,我才是呦呦的。”她说，神色又黯淡了下去，伸手揉着眼睛，像是哭了一样，语气愤恨的：“我才是他们的呦呦啊，他们怎么可以叫别人呦呦？”

    ……她的眼中有怨恨流泻出来。

    见状，姜叶目光闪动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带着警告意味的道：“你冷静一点，你难道想变成原来的样子吗？”

    很显然，她的这个警告是很有效的，小南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平静了许多，但是却仍然带着几分不忿。

    姜叶蹲下身去认真的看着她，问她：“你现在，是在怨恨你的父母吗？”

    小南一愣，怔怔的看着姜叶。

    姜叶继续说：“看着他们叫另一个孩子呦呦，看他们疼爱她的模样，你觉得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存在被那个孩子抢走了？所以，你在怨恨他们吗？”

    小南眨了眨眼睛，眼中露出些许瑟缩恐惧来，姜叶的话说到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想法。

    “呦呦，你真的在怨恨他们吗？”姜叶认真的问她。

    小南，或者是呦呦仅仅抿着唇，脸上的表情极为倔强，眼中却像是有水光在滚动。

    看着姜叶认真的目光，突然，她像是感觉到了极大的委屈，直接扑到了姜叶怀里，哇的一声哭出声来，道：“呦呦，呦呦是我啊，我才是呦呦啊，她不是，那个孩子她不是……”

    不是那个小女孩，那个女孩不是呦呦啊，为什么爸爸妈妈要叫她呦呦啊？

    呦呦不高兴，呦呦她很不高兴啊。

    “她抢走了呦呦的爸爸妈妈，她抢走了呦呦的名字……”她说，不忿悲伤的道：“呦呦讨厌她，呦呦讨厌她！”

    姜叶伸手抱住她，感受到她身上变得混乱的气息，忍不住叹了口气。

    鬼是没有眼泪的，明明那么痛苦，却连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只有变得混乱和阴冷的气息，才充满了他们心里的悲伤与黯然。

    “呦呦……”姜叶开口，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脑袋，道：“逝者已逝，生者却还有属于他们的生活，他们不可能永远沉浸在悲伤中，迟早会从失去的悲伤中抽身出来，不管当时他们有多么悲伤，多么难过，但是时间终究会磨平一切。”

    这句话对于死去的人来说也许太过残酷了，但是事实便是如此，死去的人生命已经结束，可是活着的人，却还有继续生活下去，那么时间终究会冲淡一切的悲伤与难过。

    死去的人，终将会被时间抛弃。

    但是……

    “那并不代表着他们已经把你忘了。”姜叶说，“他们给那个孩子取名叫呦呦，这就是证明。”

    正是因为还惦记着死去的那个孩子，所以才会给那孩子取名叫呦呦吧。

    她道：“他们从来没有忘了你，他们一直记得你的。”

    那个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呦呦咬唇，道：“真，真的吗？他们真的还记得呦呦吗？没有把呦呦忘了？”

    姜叶道：“你既然怀疑，那就自己去问问他们吧，问问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把呦呦给忘了……”

    呦呦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有些迟疑，又有些害怕——她害怕，自己会得到一个让自己失望的回答，害怕爸爸妈妈真的把自己给忘了。

    对于死去的一个人来说，被世界遗忘，被自己曾经的亲朋好友遗忘，那大概是最残酷的事情。

    姜叶却肯定，呦呦的父母并没有忘记她，不然就不会给那个女孩取名叫“呦呦”了。

    所以，她对呦呦道：“去问他们吧，问问他们，是不是还记得呦呦。”

    呦呦鼓起勇气，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呦呦要去问他们，是不是把呦呦给忘了……”

    她转身，像一阵风一样，刮进了350的院子里。

    而此时，在350的小洋楼里，被吓坏的小姑娘抽抽搭搭的抹着眼泪，老太太用创可贴将她脸颊上划破的伤口贴上，哄着她道：“放心吧，只是一个小口子，以后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来的，我们呦呦还是那个漂亮可爱的呦呦。”

    “真，真的吗？”小女孩怀疑的问。

    老太太肯定的点头，道：“那是当然的了，奶奶才不会骗呦呦的。”

    小女孩顿时破涕为笑，小心翼翼的摸着脸道：“呦呦不要变成丑八怪……”

    家里的老爷子将碎开的盘子收拾好，老太太则是牵着孩子的手去楼上，带着孩子刷了牙，然后哄着她睡觉。孩子今天玩了一天，早就困了，沾上枕头就很快睡了过去，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

    老太太好笑的给她掖了掖被子，这才小心翼翼的开门出去。

    外边，老爷子在门口站着，见她出来，便问：“怎么样，呦呦睡着了吗？”

    老太太点头，道：“睡着了……”

    她又叹气，道：“刚刚把她吓坏了，生怕自己被毁容了。”

    老爷子有些好笑的道：“小小年纪，就这么爱美……”

    老太太欲言又止，抓住丈夫的手，有些着急又有些担心的问：“你说，这会不会是，会不会是呦呦……”

    她话没说完，可是老爷子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顿了顿才有些不确定的道：“我也不清楚，也许，真的是我们的呦呦。”

    老太太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紧张，她下意识的看向四周，猜测着，也许他们家呦呦现在说不定就在某个角落看着他们，一想到这，她的心情避免不了的就有些急切紧张。

    老爷子拍了拍她的手臂，老太太道：“如果真是我们家呦呦，她怎么不出来见我们？还有，她为什么又有伤害“呦呦”？”

    老爷子回忆着自己女儿的性子，有些不确定的道：“可能是吃醋吧，呦呦从小就霸道，要是知道我们叫其他女孩呦呦，她肯定会不高兴的。”

    闻言，老太太顿觉恍然，道：“你说得对，唉，我怎么就没想到了……那我们是不是要先把“呦呦”送到朝云那里？再把她放在家里，我总觉得不放心，现在只是伤到了脸，下一次伤到其他的地方怎么办？”

    老爷子深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道：“那等下你打电话给朝云，让他们过来把孩子接走……唉，当初其实不该给孩子取名呦呦的，呦呦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老太太道：“那不是朝云他们想让我们两个老人有个念想，多个盼头吗？”

    当初他们的小女儿那么小就去世了，他们两个许久都没能从悲伤中抽离出来，每次想起来都忍不住掉眼泪，一直到七年前，小孙女出世，长得和小女儿那么相似，两人似乎在小孙女脸上看到了女儿的模样。

    那时候儿子和儿媳妇见状，便提议给小孙女小名取名叫“呦呦”，目的便是想让他们两老口能多个盼头。

    在那以后，他们两老的精神的确感觉好多了，心里有了念想，自然便有了活下去的动力，这样一直到今年，老爷子突然大病了一场，醒来身体大不如从前，又开始频频梦到了小女儿，两人这才想着回到小女儿居住过的这间小洋楼来住。

    当初他们以防触景生情，在小女儿出事之后就直接搬离了这里，也和这里的邻居们断了联系，这次回来，他们才听到有关小洋楼闹鬼的传言，这让两位老人心里忍不住生出一种情绪来。

    不是害怕，如果仔细说，可能还有一点点的期待——如果他们小女儿的魂魄真的还在小洋楼徘徊的话，那就让他们见一见她把。

    “……都是我的错。”老太太说，至今提起这件事来，仍然觉得自责。

    当初她要是不把孩子丢在家里，又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

    老爷子伸手揽住她，道：“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想到那日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谁会知道，就在那一天，会有一个强盗跑进家里呢？又好巧不巧的，他们家的小女儿刚好又在那时候跑回家去喝水，才有了后边的惨事。

    “呦呦，你要是真的在这里，就出来见一见爸爸妈妈吧……”老太太环顾四周，声音哽咽的道。

    有风吹过来，将卧室的窗帘吹起来，两老双眼发亮的看过去，但是很快的又面露失望。

    “是窗户没关了……”老爷子说，伸手将窗户关上。

    老太太面露失望，老爷子走过来，伸手揽住她抱了抱，两人这才睡下。

    老太太的视线虚虚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双手紧紧握着脖子上挂着的玉葫芦——那是当初挂在小女儿身上的，自从小女儿死后，她便将这个玉葫芦挂在了身上，就好像小女儿还在身边一样。

    如今再想起那孩子来，她这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流，最后竟是流着泪睡过去的。

    这一睡，她就做了一个梦，她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梦里，她的模样，也得和年轻一样。

    她坐在小洋楼外的梧桐树下纳鞋底，旁边坐着附近的邻居，大家一边做着手上的事情，一边在聊天，阳光从头顶的树叶隙缝中照射下来，在人身上落下一个或大或小的光斑。

    在她身边，同样变得年轻的丈夫坐在那里，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的震惊。

    他们现在，这是在梦里？

    突然，有风吹过来，头顶的梧桐叶有一片轻飘飘的落下来，盖在了老太太的脸上，将她的眼睛蒙住。

    她皱眉伸手将叶子扒拉下来，然后便见身前站着一个人。

    矮小的小女孩，身上穿着红色的裙子，一张脸像是笼在一层白雾中，看得不太真切。只是……她的身形，看上去是那么的熟悉，就仿佛曾经在梦里见过百遍千遍一样。

    老太太正恍惚着，便见眼前的小女孩开口，奶声奶气的叫她：“爸爸，妈妈……”

    妈妈……

    老太太的眼睛瞪大，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了眼前小女孩的身份，眼里的眼泪几乎是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呦……呦？”她不确定的喊着，伸手，小心翼翼的去触碰小女孩的脸。

    旁边传来丈夫同样震惊、不可置信的声音：“呦呦？！”

    这是他们的小女儿呦呦？

    当她的手指抚摸在对方的脸颊上的时候，笼在对方身上的白雾终于散去，露出一张让他们两格外熟悉的雪白小脸来，她几乎是控制不住的，一把就把孩子抱到了怀里。

    “呦呦！呦呦……”她大声的哭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妈妈的呦呦，呦呦！”

    她呜咽出声，道：“对不起，是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晚了三十年了，她无数次在梦中跟孩子说对不起，是她没有照顾好那孩子，才让她遇到了那样的事情。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原谅妈妈……”她口中喃喃，眼泪肆意的流淌下来。

    “妈妈，你不要哭。”

    小小的手落在她的脸上，给她擦着眼泪，熟悉的小脸，眼中分明眼泪汪汪的，却是冲着她笑，道：“呦呦从来没有生过妈妈的气哦。”

    老太太看着她，哽咽不成声，再一次紧紧的把孩子抱在怀里。

    呦呦蹭了蹭她的脸颊，问：“爸爸妈妈是不是早就把呦呦忘了？呦呦一直在等爸爸妈妈，可是爸爸妈妈一直没有来。”

    在她被那个强盗杀死，惨死在家中之后，等成为鬼魂的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困在小洋楼里，父母也不见了。

    她出不去，只能每天每日的站在二楼的窗户那里，看着外边来往的人，看着外边一切事物逐渐的发生了改变，她却只能寂寞的站在窗前，期待着会有某一个人能看见自己，也期待着……父母的回来。

    可是她等了好久，父母都没有回来，这让她不止一次在想：

    “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

    所以，才没有再回来的？

    闻言，老爷子下意识的摇头，否认道：“不是的。”

    此刻他的心里充满了懊恼，道：“不是的，爸爸妈妈都没有把呦呦忘了，爸爸妈妈只是太胆小了……”

    他们只是不敢面对小女儿的死亡，留在这里，总是会想起孩子死亡的那一幕。

    “如果爸爸妈妈知道呦呦在家里，爸爸妈妈早就回来了……呦呦，对不起，原谅爸爸妈妈好吗？”老爷子期盼的说道。

    呦呦努了努嘴，不开心的道：“你们还叫别人呦呦，呦呦是呦呦，爸爸妈妈不能叫其他人呦呦……只有一个呦呦！”

    “是爸爸妈妈错了，爸爸妈妈不会再叫其他人呦呦了！”

    “真的吗？”

    “真的！”

    呦呦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来，她伸出手去，伸出两只手，道：“那爸爸妈妈，不许骗人哦。”

    夫妻两又哭又笑的，他们伸出手，分别勾住女儿的小指头。

    “不骗人，妈妈不会骗人的。”

    “爸爸也不会骗呦呦的。”

    “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呦呦大声的喊道，等说完，她才像是松了口气一样，直接扑到了妈妈的怀里，深深的闭上了眼。

    “是妈妈的味道……”她喃喃，又蹭了蹭，道：“妈妈的味道好香啊。”

    和她记忆里的香味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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