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齐王一向少言寡语,他冷着脸争自顾自饮酒,只在有人来祝酒时酬答两句,众人也不以为怪,只道他从战场上回来,越发老成持重,与亲人也愈加疏远了。
大公主和桓明珪却是知道底细的。
大公主的坐席在他对面,连饮酒赏乐的心思都没了,时时刻刻盯着三弟,生怕他出什么事。
桓明珪干脆不管齿序,死皮赖脸地在桓煊身边加了个坐榻。
他们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桓煊神色如常,只是话比平日更少了些。
两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太子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半开玩笑道:“三郎立下不世之功,府中只差一个主持中馈的贤妇了。”
两人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长公主恨不得堵上太子的嘴,忙举起酒杯笑着道:“二郎你还说三郎,你成婚倒早,怎么也不给我个小侄儿小侄女抱抱。”
话一出口,她才察觉不妥,虽是情急之下的无心之言,却似在讽刺阮月微两三年无出。
果然,太子妃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眼中泪雾蒙蒙,一副泫然欲泣之态。
大公主连忙找补道:“唉,我也没脸说你们,成婚比你们还早,也不见驸马给我生个一儿半女。”
众人都笑起来,皇帝骂道:“成天只知道在背后编排你家驸马,你敢当着他的面说一句不是?”
大公主笑道:“这我可不敢,我吵不过他,都怪阿耶给我找了个牙尖嘴利的,眼下能怎么办?
只好凑合着过日子。”
“得了便宜还卖乖,”皇帝笑着骂道,“当初是谁哭着闹着要朕的探花郎。”
“是我,是我,”大公主告饶道,“阿耶饶了我吧。”
一阵插科打诨,众人都忘了先前的事,阮月微面色稍霁,悄悄抬起眼眸向对面座中望去,却冷不丁对上桓煊的视线。
他今日似乎一直在看她,她好几次不经意地抬眼,都发现他在看她,那目光微冷,像山间的霜月,里面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阮月微无暇分辨,他在看她,单只这一件事,便足以叫她沉醉了。
她瞬间忘了大公主的冒犯,心间涌出丝丝缕缕的甜意。
桓煊的确一直在看她,他从她脸上看到了娇羞,看到了恼怒,看到了许多东西,唯独没有心虚愧疚。
莫非是真的不知情?
未必。
桓煊想起秋狝时林子里满地侍卫的尸体,那些侍卫是为保护她而死的,狼群发起攻击是因她哭叫逃跑,而那么多人丧生后,也不见她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坐在马上便迫不及待地诉起了衷肠。
她又怎么会把一个平民女子的死放在心上?
但这只是他的猜测,他需要更确切的证据。
太子不再提桓煊的婚事,皇帝数落完长女,却想起了刚才的话头,看向三子:“你阿兄说得对,本来你的婚事早该定下的,却因为战事又耽搁了近两年,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听皇帝发话,太子便笑道:“即便你不急,也不能将人家小娘子一直拖着。”
座中之人都知道太子说的是太子妃的堂妹阮六娘,也知道皇帝对这位闺秀很满意,虽然齐王始终不松口,阮家仍是等着,未将女儿另许他人。
此时所有人都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反应。
大公主生怕三弟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吓得脸都白了,勉强笑道:“三郎才刚回京,让他先缓一缓,总不见得今日就要将亲事定下。”
桓煊却道:“承蒙阿耶和二兄关心,三郎已经心有所属了。”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大公主心头一凛,桓明珪悄悄拽了拽桓煊的衣袖。
皇帝知道他昨日为了个枉死的姬妾将虎符都扔了,这会儿突然冒出个意中人,自然不信。
不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也不拆穿他,只是问道:“哦?
不知三郎属意哪家闺秀?
告诉阿耶,阿耶请大媒替你去提亲。”
桓煊向皇帝一礼道:“多谢阿耶,她正与儿子置气,待她回心转意,儿子定然带她来见阿耶。”
皇帝点点头:“这可是你说的,阿耶等着。”
便即不再多言。
阮月微听了这话却不免思量起来,她疑心这只是拒绝阮六娘的托辞,但看他方才神色,又像是确有其人。
上回从西北返京,他带了个猎户女回来。
这次去淮西打了场仗,莫非他又带了个农户女商户女回来?
阮月微只觉有细针在她心头一下下刺着,对着满案的珍馐只觉一口也咽不下去。
就在这时,忽听皇帝道:“再有一月便是中秋,你们想想,中秋在哪里聚一聚才好?”
大公主道:“难得今年三郎也回来了,不如女儿做个东道,在终南别业里设个持螯赏菊宴如何?”
皇帝笑道:“你倒是穷大方。”
大公主笑道:“千金散去还复来,到时候少不得要找阿耶打打抽风。”
她瞥了一眼桓煊,接着道:“阿耶不如多赏女儿些财帛,多邀些亲朋,好好热闹一场。”
皇帝道:“都依你吧。”
众人便兴致勃勃地聊起螃蟹宴来。
酒阑席散,桓煊与大公主一前一后走出安福殿,到得宫墙转角,大公主环顾四周,见四下里无人,方才道:“你托我的事,我已替你办了,过几日便把帖子送到武安公府去,能不能把赵清晖请出来就看运气了。”
桓煊道:“多谢阿姊。”
顿了顿道:“剩下的事阿姊不必担心,我绝不会连累你。”
大公主斜乜他一眼:“我是怕你连累?
总之你万事小心,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