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午后一直跪到日暮。
最后一缕残阳抹过琉璃瓦,终于有个中官快步跑下台阶,将他从地上扶起,扶他上了步辇:“齐王殿下,陛下有请。”
桓煊在冰凉冷硬的金砖地上跪了两个时辰,膝盖几乎失去了知觉。
降辇走进皇帝的寝殿时,他的双腿仍有些打颤。
皇帝看着苍白惨悴、形销骨立的儿子,嘴角牵动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不忍。
“你这回也太不像话了。”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几案。
桓煊再拜顿首:“请阿耶责罚。”
皇帝没好气地乜他一眼:“你想再跪两个时辰,把这双腿跪废了?”
顿了顿,冷笑道:“废了也好,省得你为了个妇人往千里之外跑。”
桓煊垂着眼帘不发一言,浓密的睫毛投下青蓝的影子。
皇帝忽然就想起另一张脸,另一个儿子,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千里迢迢地跑过去,人找到了?”
桓煊抿了抿唇,摇摇头。
皇帝摩挲了一下几案边缘的弦纹:“你刚打下淮西,朝中那么多眼睛盯着你,就怕找不到你的纰漏,你还闹出这些事来。”
顿了顿道:“武安公世子的事是你做的?”
桓煊并未辩驳,脸上也没有丝毫惊异之色,皇帝有心要查,他和赵清晖的这点恩怨瞒不过他。
皇帝沉下脸,又拍了一下几案:“胡闹!为个妇人就向人家武安公的独子下手,你叫朕怎么向人交代?”
顿了顿又道:“最近那么多朝臣弹劾你,武安公在背后出了多少力,你可知道?
朕便是想包庇你,总要给群臣一个交代,这件事你打算如何收场?”
他说完,便用鹰隼似的眼睛盯着桓煊。
桓煊再拜顿首;“臣身为将帅,擅离职守,请陛下降罪。”
他说着从腰间解下一物,双手呈上,赫然正是神翼军虎符。
皇帝沉吟半晌,终于还是接过虎符:“也罢,朕暂且替你收着,先堵上悠悠众口再说。”
顿了顿,拍拍儿子的肩膀道:“怎么去了幽州一趟,比打了场仗还憔悴,趁着边关无事,你好生将养,若烽烟再起,朕还要你为江山社稷效力。”
桓煊道了声“遵命”。
皇帝道:“起来说话吧。”
桓煊谢了恩起身,皇帝赐了坐榻:“你一回京便入宫,午膳都没来得及用吧?”
向中官道:“去传膳。”
顿了顿又道:“叫厨下先送些参汤来。”
桓煊陪着皇帝用罢晚膳,出了蓬莱宫,便即回了齐王府。
翌日,他让高迈将自己的物品从山池院搬回齐王府,把高嬷嬷和一众仆役撤回王府,连同福伯和阍人也撤了回来。
随随为数不多的遗物被他一件件亲手装进箱子里,放在她住过的小院子里。
最后,一把大锁落下,整座山池院便成了一座荒宅。
……
桓煊回京第三日,皇帝下了正式敕书,因齐王忧劳成疾,暂且解除神翼军统领一职,由副将暂领兵权。
不出半日,消息便传遍了长安城。
太子闻讯后,亲自去齐王府看望胞弟,叮嘱他安心将养。
第二个来“探病”的是大公主。
她见到桓煊的模样吓了一跳,去了幽州一趟,他又瘦了不少,说瘦骨嶙峋也不为过,脸上更是一丝血色也无。
桓煊将他在幽州染上风寒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他说得轻描淡写,大公主却能想见这场病的凶险。
她不由仔细打量弟弟,比之离京前,他变得异常平静,眼中看不见悲伤、愤怒,先前的疯狂也不见了,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起初她还以为他终于将鹿随随的事放下了,可随即便发觉他这模样不太正常。
他甚至向她笑了笑,然而笑容也和眼神一样空,大公主简直怀疑他的内里是不是已经被挖空了,往里投一块石头能听见回音。
大公主心中酸涩,先前他发疯,她担心,现在他不疯了,她更担心。
可是担心也无济于事,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扯些闲话,指望能分他的心。
她自然知道齐王私自离京的风波能闹那么大,必定有太子的手笔,不过两个都是她的同胞弟弟,她也不便多说什么,便避开虎符之事不谈。
两人对弈了一局,大公主心思不在棋局上,不多时便被杀了大龙,自己认输了。
两人收着棋,大公主忽然想起一事:“你不在京中这段时日,宁远侯府的内宅出了点事,与阮月微大约有些关系。”
桓煊听见阮月微的消息,却是一脸无动于衷,连这个名字似乎都已很遥远,引不起半点波澜。
大公主知道他对阮月微早已没了那种心思,因此谈起她也不避忌。
她接着道:“太子妃的一个庶妹自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