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不出《愚弄》?因为她唱的时候产生了自我厌恶心理。她转头看窗外,抬起下巴深呼吸把问题说出了口,“其实我是个很糟糕的人,我很差劲,我并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优秀,我一塌糊涂……”
行吧,七分传媒的人擅长纸上谈兵。从老板到员工,全员喜欢纸上谈兵,都没有实战经验。
“你为什么会认为自己不优秀?谁敢说你不优秀?”齐扉转过头,他的凤眼深邃,眼尾处微微上挑,本身是多情的眼,因为他瞳仁黑的过于纯粹,显得专注,“嗯?谁给你的错觉?”
房间里寂静,只有空调发出细微声响。
齐扉坦坦荡荡的表达出了欣赏。
“我后来无数次的问自己,为什么不能拉住她?如果拉住了,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齐扉又抽了一口烟,半晌后,才吐出烟雾,他冷白的指尖抵着烟身,很轻的一磕,烟灰缓缓飘落,他垂了下浓密的睫毛,“没有如果,没有假设,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这就是人生,时间在往前走,失去的永远的失去了。过不过得去,都会过去。”
徐枳转头看去,齐扉把温热的纸杯递了过来,他单手插兜长腿微敞开站在离徐枳差不多二十厘米的地方,不远不近的距离。
徐枳仰起头看着遥远处翻涌的云层,身后脚步声响。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旁边站了一个人。
齐扉从不吝于夸奖,他对徐枳的肯定都快溢出来了。哪怕全世界都不相信徐枳,齐扉仍然会义无反顾的站在她身边,信她可以。
录到下午四点,陈老师让她休息半个小时继续。徐枳离开了录音棚,拎着一瓶水一个人走到后面的休息室。休息室有巨大的落地玻璃,天边乌云散去,湛蓝的天空隐隐可见,太阳还藏在乌云后面。
她在录音棚面对所有人的目光,没有唱出曾经在台上的感觉。
“家人吗?”徐枳问。
回答的这么认真吗?
徐枳怔怔看着他。
“人的一生可以波澜壮阔可以平淡无波,无论选择什么,时间在往前走,那几年总会走过。不是a面就是b面,没有什么对错,没有什么该不该,经历过了就过了。不要把那些东西看的太重要,那只是漫长人生中的一粒沙。”
齐扉抽了烟,嗓音里浸着一点烟丝,低沉缓慢,“徐枳,还有要问的吗?”
“你有做过后悔的事吗?有过不去的事吗?”徐枳又喝了一口热牛奶,视线落到齐扉冷肃的喉结上,“你现在过去了吗?”
当初写这首歌时,她的愤怒占了大半。如今愤怒落下,回归理智,她没有那么勇敢,歌里写的都是假的,她仍然是个胆小鬼。
徐枳一口气问完,转头直直看着齐扉的眼,保持着表情的平静,她紧紧攥着手里的牛奶杯子,“不是最近几年吧?”
“热牛奶,缓解压力。”齐扉见徐枳不接,回头看来,睫毛尖上沾着一点光,“不打扰你,送完我就走。”
徐枳倏然抬眼看着齐扉冷峻的侧脸,他的面部轮廓在下午的天光下清晰,下颌角线条冷冽,他依旧穿着纯白色的衣服,干净一尘不染。
齐扉的喉结动了下,没有立刻回答。这一停顿,徐枳就明白了,肯定有,没过去。
“我十五岁那年,我爸因公牺牲。”齐扉吐出烟雾,仰起头喉结动了下,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白色香烟,眺望远处,“我妈——陪了我半年,就跟他一起走了。”他因为抽烟,声音有些哑,“自杀,我差一步就能拉住她了,但我没拉住,她死在我面前。”
徐枳在矫情什么?她的渣爹妈都好好的活着,路明那个狗东西现在活的很潇洒,只有她一个人记得那些糟糕。
徐枳大步走过去,正面抱住了他。
难怪齐扉会叫她小孩,他认识徐枳的时候,徐枳就是小孩。
徐枳就知道自己判断没有失误,她一个文艺工作者,直觉能差过夏乔吗?齐扉欣赏她,但不是男女的欣赏。
他在看天边云,并没有看徐枳。
齐扉真母胎solo?所以他那些‘情歌’都是友谊?
“不是。”齐扉的嗓音很沉,注视着徐枳。太阳破出了云层,白光穿过玻璃落到了徐枳的脸上,把她的皮肤映的玉白,她的睫毛上沾了光,眼眸深处也有光点,齐扉缓了情绪,沉道,“我很早之前看过你的表演,耀眼的小孩,走到哪里都自带光芒,总是会让人留意。”
“你下午不录歌了吗?”录歌可以抽烟吗?
徐枳反反复复听自己的声音,不对,整个节奏都不对。
徐枳心脏猛然跳的飞快,跳到让徐枳有些眩晕,她移开眼打开了纸杯喝了一口热牛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滚进了胃里,徐枳听到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时候认识我?扉哥。”
“嗯?”齐扉拖过茶几上的烟灰缸,在上面弹落烟灰,转了下头。
“老板,是你喜欢的人吗?”徐枳试探着问道,想跟齐扉再聊一会儿。离半个小时还有一段时间,她也不是那么急。
“差不多吧。”齐扉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拿出来才抬眼看向徐枳,“介意吗?我想抽一支烟。”
眼光很差,性格很差,也很不会做人。
“后来你不演出了,我再见你是听到那首《陷落》,你弹钢琴的手法很独特,我对声音很敏感,我感觉是你。”齐扉移开眼清了清嗓子,垂眼看脚下,片刻又站直,脊背轮廓在衬衣下面清晰,“如果你不够优秀,我不会听到你的音乐,我也不会认识你,我更不会签下你。”
“我认识的徐枳是个十岁就会弹命运交响曲,十七岁能写出《陷落》的天才。敢爱敢恨,喜欢了就大胆追求。不爱了果断分手,拿得起放得下。”齐扉双手插兜注视着远处的云层,“不惧怕别人的眼光,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神奇的,徐枳居然有一些被齐扉安慰到了。那些难以启齿,就那么平静的被摊开摆到了面前,以为会轰轰烈烈,撕心裂肺。可真正的放到了面前,像是水落进了水里,无声无息,融到了一起。
齐扉那时候才十五岁,亲眼看着母亲自杀,他怎么过来的?
“我这首需要一点烟嗓。”齐扉取出一支白色薄荷烟放到了唇上,拿起打火机低头点燃,蓝色火苗卷上香烟,淡薄的白色烟雾飘到了空中,缓缓慢慢的融在了空气中,他还是往旁边移了一大步,跟徐枳保持距离。
徐枳小时候确实参加过很多比赛,很多公开表演,后来她就进入了叛逆期,不愿意弹钢琴了。所以齐扉见过她,她没有见过齐扉也能理解。
“不是。”齐扉转过身面对徐枳,目光沉了下去,停顿片刻,嗓音沉到有点哑,道,“我没有喜欢过人。”
齐扉身体僵住,站的笔直,手指上的烟灰缓缓飘落跌进了烟灰缸。烟灰缸很干燥,里面没有水,一粒烟灰溅了出来,打着旋儿的飘向了地面。
徐枳握着仅剩一个杯底的热牛奶,看看齐扉,又看外面。重复了两次这个动作,徐枳开口,“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