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不是宋景壬,却是那二将军。
老二一脚踩在地面宋景壬甲胄上,张口道:“你只带金银,身上武器、衣服,却不能拿走。”
那人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夹着的长枪,又看向两臂臂甲,想到也许路上走不得多远,便会见得狄兵,便无狄兵,或许还有盗匪,哪怕寻常流民,人一多,自己单枪匹马的,如何打得过。
到时候那金饼护不住不说,也许人命都要搭进去。
他厚着脸皮道:“入营也有一年几个月,大家都是兄弟,哪里就少我这一杆枪了……”
“甭废话,兵器留下,你带着银钱走!”老二恼道。
那人顿时也恼了,骂骂咧咧看向宋景壬,道:“合着你们说话就是放屁!都说了随走,这也不给带,那也不给带,其实就是不给走是吧!”
又转头去看后头许多兵卒,道:“看清楚了,这便是你们宋将军!好大威风,有这能耐,怎的不去冲着蔡州那些个官爷使,不去冲着那公主使,反倒冲着自家兄弟使!”
再把那枪往身边地上一插,叫道:“我不信只我一人不想给赵家人卖命——我不是怕死,只是这样死,半点不值!”
“谁人同我一道走,跟着真兄弟挣一份大家业!”
他吵嚷半日,后头兵卒中倒是虽无人站出来,却也发出嗡嗡声,显然有人动摇。
宋景壬上前两步,道:“不是不叫你走,营中武器、盔甲、辎重,俱是朝廷发的,哪一样不是各乡各地百姓血汗,本要拿来杀敌的,你带走要挣家业,此时到哪里挣?若要去北面打狄贼,那你走什么,留在营中便是。”
那人哼了一声,道:“谁要打谁打,给赵家人打狄人,我是不肯的。”
宋景壬又问道:“那你要怎的?你难道要落草?”
那人一时沉默。
宋景壬道:“你若要做盗匪,此处距离滁州近得很,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劫到自家兄弟家人亲故头上,此处谁人能容你?”
这话一说,一营人都躁动起来。
那人忙道:“哪个说我要做盗匪!”
老二冷嗤一声,道:“不杀狄贼,不做盗匪,你还能怎的?挣什么大家业?难道回乡种地?”
那人道:“大晋这样多州县,那么大地方,哪里落不得脚?将军若要做大事,我便跟着做,我只不服气蔡州,凭什么把我们当虫蚁踩!将军若不做大事,我便自家和着其余兄弟做!”
又喝道:“谁人愿来同我做事!”
营中无人应话,甚至连咳嗽声音也无。
到得此时,那人心中早已慌张,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底,看向早前同自己说好的几人,叫他们名字,先道:“老刘!”
一人往后缩进人群中。
那人又寻叫道:“陈大!”
没人理他。
等再喊几人,尽皆安静,毫无回应。
到得此时,他哪里不知先前共事人反了水,却也只能梗着脖子道:“我自在营外等着,看谁人要来一道同行。”
说完再次要走。
这回连身都没来得及转,就被老三提了一旁长枪,把他拦住,又拿枪点了点护臂,道:“东西脱了。”
“你干脆叫我光着走出去,冻死得了!这就是宋将军对待弟兄样子!”那人骂道。
说完,竟不脱臂甲,反而回身用枪尖指着宋景壬,道:“怎的,难道你还想灭口?恰才话刚说完,要是放的屁,屁味也还没散完,这不算数了?”
宋景壬道:“我再问一句,你真不服朝廷,有心要反?”
那人把长枪攥得死紧,用力将枪尖抬得高了,阴测测道:“将军都跟着钱都指往南走了,难道不知道他意思?从前都肯,眼下还来同我说这个?这戏演得是不是过了?”
他张口还要再喊,听得后头一阵风声,却是眼睛一瞪,整个人往前扑了一下,难以站稳,欲要回头,那脖子宛如生了锈,好容易半转,就见一根长枪扎在自己后背上。
枪尖虽不至于穿胸,其人整个胸腔却是痛得难以描述,喉咙里还返上一股腥甜,想要说话,一张口,才说了一个“你”字,血就往嘴角争先恐后涌了出去。
而手握枪尾另一头的老三才将手放开,对面宋景壬已经捏了长剑过来,一剑插进那人喉咙,痛快将其性命结果。
宋景壬长剑才插透,趁着地面那人还有半口气,口中又做解释,道:“要是你一心要反,就是反贼,我眼下是兵,官兵难道不杀贼,任你跑了?”
等伸手去探了地面人鼻息,确认已经死透,才叫人过来收拾尸首,再把手中长剑归鞘,又抬头同营中人道:“今次还是那句话,若要回乡,若要自寻出路,只要不反,不做盗匪,自拿钱走了便是。”
说完,也不理会那一箱金银放在营中空地处,自转身回营帐去了。
次日一早再出来,那箱笼里头东西一样不少,也不知是被他吓得不敢动作还是怎的。
而宋景壬点数兵士,拔营而起,径直往北寻公主所在驿站而去,沿途果然见得许多西北军浩浩荡荡、兴师动众,拉着公主仪仗大旗。
而不少百姓只做路边站着,先见西军,又见公主仪仗,也不再往南走,有些慢慢缀在仪仗后头回身向北。
他还未到驿站,半路便被一队人来相迎,当头那个拿了公主书信,叫他一众兵士扬了禁军旗帜,跟在公主车驾后,大张声势一同北上。
一时官道上人马络绎不绝,尤其西北军、禁军全是骑兵,马蹄踏地,把道上雪都踩得全化了,一前一后数千人簇拥公主仪仗,实在威风凛凛,竟有几分盛时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