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寥甫也不瞒他,只将方才魏凛交代的两条路说了,又道:“我尚且只有这两条道路,若给你选,你愿南下,还是北上?”
魏方群一时哽咽,捉着那匕首往怀里藏,又去握金银,却是再也没有说出话来。
魏寥甫又叮嘱了几句,听得外头似有人声,也不敢多留,匆匆走了。
他方才离开,后脚便有人开锁进了屋子。
魏凛没有亲自过来,只来了个魏家管事。
对方恭敬道:“老爷交代过,您是西魏来的少爷,身份尊贵,仪礼通晓,叫小的以礼相待,莫要唐突了。”
魏方群没有说话,也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有作用,老老实实按着管事安排上了马车。
除却车夫,车上早有一名小厮守着,看着甚是伶俐,小厮之外,又有两个护卫打马跟在一旁。
魏方群情知这是防备自己半途逃跑,也不说什么。
得了管事的交代,马车不多时便驶出魏府,穿过街巷,出城而去。
魏方群独坐车中,随那马车颠簸摇晃,脑子里难免想到自己去往蔡州后果。
他与本家兄弟一直有书信往来,自然朝廷南下时多得那公主助力。
虽然他一直认为自己今次并无犯错,也认定为了颜面,宫中不会叫这事情外传,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况且自己同魏寥甫一同吃罪,前者是魏凛亲侄,疏不间亲,想也知道此人必定会拿自己去做顶项,给魏寥甫开脱。
说不得会将所有罪状一应推到自己头上。
而一旦消息传回蔡州,便是父母有心相帮,也不能违背族中意愿。
魏方群在年轻一辈中向来是得好处最多那一批,如何受得了从高处跌落云霄。
他脑子里头乱糟糟的,全无主意,只剩一个念头,便是无论如何不能南下。
马车一路驰行,不知不觉便驶出内城,速度也逐渐快了起来。
魏方群对着一旁小厮道:“车里闷得很,开半边窗透气。”
他安安静静的,也不闹事,又不出声,那小厮虽还有些防备,犹豫几息,还是去把窗帘挑了半边。
晚风透窗,呼啦啦闯了进来。
马车一旁左右都跟着魏家护卫,人高马大。
魏方群只看了一眼窗外,就靠在背后闭目养神。
那小厮见状就更不觉得有什么了,虽还认真守在窗边,坐着坐着,颇觉困顿,那头早一点一点打起瞌睡来。
魏方群趁其不备,悄悄将怀中匕首摸了出来,握在手中。
外城道路行人不多,眼看天色渐晚,晚霞渐收,马车也到了万胜门处,终于稍作停顿,开始排队出城。
那小厮被晃得眯着了,此时察觉到马车停住,终于清醒过来,睁眼一看,左右两边窗帘都大开。
他总觉得不太妥当,便道:“小爷,外头风大,不如开半边窗就好?”
因见魏方群不置可否,他扶地就要上前,还未来得及起身,后颈忽然一凉,俨然什么东西贴到了脖子上。
他唬得一个激灵,连忙回头,却见一直不怎么做声,看着斯斯文文的那一位魏家小也面色发红,一手扶着车厢,一手持把匕首,而那利刃处正抵着自己侧颈。
小厮才要叫喊,就被魏方群拿手捂了嘴把,又拿半身挡着窗口处,低声道:“闭嘴,再喊得大声点,我手一抖,你喉咙就要多个窟窿!”
那小厮哪里还敢说话,只好眼泪鼻涕直流,头也不敢点,更不敢摇。
魏方群全不做理会,因见马车靠边而停,便把那小厮双手绑了,又拿团布往其嘴里一塞,拿人后背挡在左侧窗口处,自己却是从右侧窗口扶窗一个钻跃。
他自小习六艺,骑术不差,又是康健年轻身体,钻翻出马车后,趁着那两名护卫还在另一侧,如同背后有狗撵一样甩开膀子往不远处一排桌案地方跑。
才跑出几丈路,倒是那车夫先发现不对,回头一指,便做喊叫。
两名护卫早下了马,此时急忙上马来追。
魏方群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终于还是早了后头追兵一步,当先到了那一排桌案边。
他一手去拿怀中文牒,伸手掷在桌上,大声嚷道:“小爷要应征从军!”
语毕,一面去擦头上热汗,一面却是回头看向追来护卫,对着二人轻蔑一笑。
——能应征的又何止魏寥甫一人?
魏凛给侄儿谋出路,难道那路自己就不会走了?
至于所谓北上徐州,只要能应付过这一时情急,将来自然另有应对之法。
他就不信,魏凛能眼睁睁看着亲生侄儿送死!
……
城门处发生的事情不多时就传回了魏宅。
回话的管事并无半点请罪意思,魏凛听完之后,脸上竟然也没有丝毫不虞之色,只挥了挥手,正要示意对方退下,忽然一顿,又道:“去给寥甫把事情说清楚。”
管事的当即应是,一退出屋子,便将手中捧着的一份信函交给了边上仆从,郑重嘱咐道:“拿老爷的拜帖,把这个送去西营请转裴节度,务必小心,不要怠慢了。”
又同另一人道:“你跟着一道去,不要出了篓子。”
那仆从双手接过,后头那人也立刻领命。
两人匆匆而去。
***
赵明枝却不知道后头发生了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忙活一日,直到傍晚时分才把安排好的行程全数完成,实在身心俱疲。
等问明了时辰,再看裴雍时声音都蔫了,道:“都戌时了。”
又道:“原想着要是今天事事都办得快,还能同二哥出去好生吃一顿饭。”
裴雍一手扶着车厢,另一手则是伸出去给她去搭,低声道:“不耽搁吃饭,先上马车,我着人在家中备了菜,还来得及少少垫几口再回宫。”
中午那一顿吃得匆忙,赵明枝早已肚腹空空,闻言也不啰嗦,当即上了马车。
这一回马车沿着御街直奔而行,在潘楼街一处宅院外左近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