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指路。”
“这人好生奇怪。”魏玦见他全然不顾劝阻,心中嘀咕一番,但听得身后传来声响。
“玦哥,玦哥!”
魏玦当即回首,只见不远处一名素衣少女缓缓而来。她年纪与魏玦相仿,走起路来半跌半撞,显得颇为柔弱。
魏玦见此,脸色蓦地紧张起来,忙转身道:“老先生,我…”他放眼望去,山路上竟是空无一人,不由得心头一跳:“方才难道是撞邪了不成?”
此时少女已是走上前来,“玦哥,娘亲今日提早回来了,你快随我回去吧。”她言语间喘息不止,似乎甚是疲惫。
魏玦歉然道:“对不起瑶妹,哥哥不该让你这么奔波劳累的。”
“平日里娘亲也叫阿瑶多出去活动身子,不碍事的。”素衣少女淡笑摇首,拉着魏玦缓缓下坡走去。
两人行至岸边,七八个同龄伙伴正在此间玩耍,有人抬头瞧见,便是招手唤道:“阿玦阿瑶,今天有好多望潮,你们快来抓呀。”
“不行不行,要是阿玦回去得了风寒,慕婶又要上门跟我娘说事了。”说话的少年鼻直口方,浓眉大眼,极是不愿与魏玦兄妹玩耍。其他孩童中亦有几人与他遭遇相同,多是随声附和。
“阿东哥,等我哥哥身体好些了,再来跟你们玩好么?”阿瑶见魏玦神情失落,开口解围道。
“好呀。”先前招手的阿东面带憨笑,粗声喊道:“你们也别总是在家念书,多干些农活,身子才能壮实一些。”魏玦没有搭话,拉着阿瑶小手快步往村里走去。一入家门,只见一名青衫女子端坐厅中,似是等待多时。
“娘。”青衫女子四十未及的模样,面容清瘦,眉间带愁,听得两人叫唤,未有作声。
对视良久,她才缓缓道:“瑶儿,你进去帮哑娘做饭吧。”阿瑶望了眼魏玦,点头往内堂而去。
“今日功课做了么?”
“嗯。”
“适才又与别人去玩了?”
“没有。”
青衫女子言语平淡,少有责怪之意,轻叹道:“为娘知道,如今你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娘每日令你在房中读书识字,又不让别家的孩子与你作伴,你心中总是有怨气的。但你要记得...
“勤有功,戏无益。娘,玦儿知道的。”
青衫女子点了点头,她轻搓指尖,指腹间疤孔极多,道:“这海岛虽大,可终究是不能待一辈子的。他日出岛踏槐,考得些许功名,既能在世道立身,也能根治你身上的顽疾。”
说到此处,青衫女子望着魏玦,柔声道:“今日身体怎么样?”
“玦儿听娘的话,没有乱跑乱动,也没有出去与人打闹。方才…方才玦儿只是觉得苦闷,在外面坐着看海罢了,以后玦儿再也不会了。”
“好孩子,娘没有怪你。”青衫女子抚摸魏玦脸颊,神情甚是欣慰,“吃饭吧。”
不多时,一名老妪自内堂而出。此人满头灰发,半齐半散,斜挡住右侧面容,左半边脸则是奇丑无比,土黄色的面皮上凸起无数个血疙瘩,左眼似睁非睁,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嘴角斜裂而上,整个脸上都仿佛透出一丝怪笑,令人望而生畏。
“娘亲,玦哥,吃饭啦。”阿瑶紧随其后,忙着添碗置筷,动作甚是熟练。
当年魏玦母亲慕思卿带他来普陀岛避难时,恰逢一对母女同行逃荒。慕思卿见那女子身携幼婴,与自己遭遇颇为相似,不由得心生怜悯,便将她女儿收为义女,取名慕瑶。慕瑶生母逃难时,左脸和脖颈遭大火灼烧,容貌被毁,口不能言,被唤作哑娘,常年在家中打理,极少出门见人。她虽模样可怖,然为人耐心温柔,操持家务,从无半句怨言。魏玦自小也将她当作亲娘一般看待。
是夜,众人皆是睡下。魏玦迷糊间,渐觉下腹鼓胀,起身解手。回房之时,见得慕思卿门内灯火未灭,其中隐隐传来言语声。“哑娘,今日出岛寻医,大夫劝我不可再动针做工。最近这些天,我确是感觉眼神越来越差,开始瞧不清东西。”慕思卿语气忧虑,长叹道:“然我一介女流,除了女工刺绣,别的却是什么也不会,以后的日子不知该怎么过。”
她说得眼眶湿润,“可怜咱们玦儿瑶儿,这么多年跟着我吃苦受罪,尤其是玦儿,做娘的给了他那副受病的身子,一想到他没法和别人一样安稳度日,我的心就像针刺一般。”哑娘轻拍慕思卿手背,口中咿咿呀呀,似是在安感她莫要担心。
魏玦听得百感交集,可他心性坚忍,未有当即作声,只是回房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子思绪纷乱。母亲出生书香门第,儒雅博学,可惜家中突遭变故,父亲又客死他乡。为躲避债主,与自己逃到这普陀岛上,靠做刺绣女工养大兄妹二人。多年来,母亲含辛茹苦,魏玦自然是知道的,奈何自己生来便是药罐子,光是为了替他寻医看病,家中已是花了大半积蓄。每每想到此事,魏玦也是颇为自责。
“好孩子,想治好你身上的病么?”忽然间,他脑中回想起今日方雪鸢临行之言,“明日此时,紫竹林见。”
“紫竹林么…”他低声轻语,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