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他心中已有万全之策。”姬锦呈淡淡道:“眼下情况未明,不宜多做揣测。”微抬眼角瞥向晏夕澜,“让暗三暗五跟你的人一起去探听消息,至于赵怀远,就让孤来会会他。”话至末尾,一双凤目含威含煞,周身充斥的强烈气场直直压迫的人透不过气来。
晏夕澜怔然,恍惚间意识到,他是真的长大了。
“先生?先生?”
少女疑惑的呼唤回响在耳畔,青年回神,问:“何事?”
黎姝在心底叹了第二口气,迎面而来的刺骨寒风吹得她揪住毛领斗篷来挡脸,声音透过厚实软和的衣料显得有些沉闷。“先生若有什么需要帮忙之处,尽可向阿姝提,阿姝定当竭尽所能协助先生。”
青年笑了,眉眼柔软地轻声说:“谢谢阿姝,这份心意我心领了。这三年来,辛苦你了。”
黎姝闻言,更觉难过。“先生快别这么说,若无陛下与先生暗中相助,我和阿娘又怎能过上如今的日子,更别提一介女流还能跟从先生这样鼎鼎有名的人做学问,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做什么都是我自愿的,先生无需顾虑。”
青年隔着兜帽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没再说什么。两人相偕走在出宫的长长深巷里,于白皑皑的雪地间,留下两排深浅不一的脚印。
少女抬头,看着他的侧脸。青年的轮廓依旧是细致而柔美的,岁月仿佛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唯有那一双眼沉淀了人世浮华,显得格外深邃。他较之初见时清减了不少,眼底也有淡淡的青影,纵使如此,亦无损他的风骨,仍是原先那般清贵温润的模样。
可她知道,当今陛下之所以能有如此成绩,与这位看着性子绵软的蔺家公子脱不了干系。后者甚至可以说为此耗费了无数心血精力。
或许是女性天生对情感方面较为敏感,亦或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黎姝能在青年远走秦河后,从姬锦呈的焦躁不安夜不能寐中感知到他压抑在心底深处的真实情感,也能在青年的行动背后寻找到些微蛛丝马迹,可他的心笼罩着层厚重的迷雾,拨不开看不清,让想要一探究竟的人只能站在迷雾外束手无策。
黎姝忍不住问:“先生,您对陛下……”
“到了。”青年停下脚步,“黎小姐一路保重。”
少女这才发现两人不知不觉间已行至宫门口,不远处,她的轿子正静静停放着,几名抬轿小厮双手拢在袖筒里,围着轿子跳脚取暖。黎姝忙端起姿态缓步走去,内心满怀遗憾地忍着没再看青年一眼。
晚间,处理完公事归来的黎盛主动前往黎姝居住的小苑探望——自从三年前皇帝对她表露出了明显的喜爱后,丞相大人终于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存在,对她的态度瞬间转变,温柔有如和风细雨的慈父模样摆得毫无压力。黎姝却因此看透了人情冷暖,心境有些索然。
她的母亲芸娘原为江南书香门第出生,奈何家道中落,传承至今已然势微,黎盛看重其美貌,遂纳为妾,初时很是温存了一阵子,就在芸娘以为她这一生必然是与黎盛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时,大夫人出现了。
黎盛的大夫人陈氏是联姻得来的天之骄女,可以说,黎盛发家的第一步就是靠娶到她才拥有的,平日里对她也是礼让有加。芸娘之前不是没有受到过大夫人的刁难,但她自幼被江南的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熏陶着长大,生的极为感性,只觉为了黎盛可以忍下一切,直到她心中的如意郎君为了稳固权利放弃了她。渐渐地,色衰而爱驰,再无一点回头可能。
芸娘心中最后的希望被无情掐灭,对方对她们母女在后宅所受的苦难视而不见的态度更是让她寒进了骨子里,整日郁郁病卧床榻,拉着黎姝的手喃喃曾经的那些痴缠爱恋,说到后来,双眼渐渐透出些神采,仿佛那样的日子从未离她远去。黎姝幼时懵懂,听着只觉难过,如今却生出一丝悲哀来。
只能依附他人生存的菟丝花,柔弱的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它的消亡,究竟该怨怪世事的无常,还是自身的软弱无用?
故事乏善可陈,毫无新意的可怜,但那些痛苦那些情感是真实存在的,局中人的红尘辗转爱恨情仇,不会因此而有丝毫褪色。
“姝儿今年也有十五了罢。”黎盛接过黎姝奉上的茶,感叹道:“在为父的记忆里,你还是个丫头的模样仿如昨日,今朝就已经长得这般大了。”
黎姝低着头,乖顺的坐在下首不接话。
黎盛目光慈爱,仿佛真在为女儿打算的父亲般,温声道:“如今你已及笄,到了待嫁的年龄,没名没分的总是出入皇宫对你的名声有损,为父不想看你遭人非议,便与几位大臣商量着在明日早朝时,将此事提一提。陛下也到了年龄,该考虑后嗣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