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胆大包天地去撬过蝙蝠车的轮胎,忘记了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人和事。
在没有赫尔淮斯插手的未来里,杰森在地下躺了整整一年,他以半复活的状态徒手挖开了他的坟墓,棺材盖上全都是斑驳的血痕。他像幽灵一样在哥谭的大街小巷里游荡,无意识地、不知疲倦与疼痛地游荡着。
哥谭意志失去了仅有的力量,不甘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睡,就在祂陷入沉睡的下一刻,没有祂保护的杰森被车撞了。他在医院躺了半年,嘴里断断续续地呼喊着养父的名字,最后带走他的人……是刺客联盟的塔利亚。
拉萨路池水让他彻底复活,几乎要将他燃烧殆尽的愤怒和仇恨驱使着他回到哥谭,他要复仇!
即使是他的死亡也不能让小丑那个贱人消失,那好!他自己来!
可他回到了哥谭,等待他的却是家族的背弃,父亲的质疑,兄弟的防备。
杰森如坠冰窟,当蝙蝠镖划过他脖颈的一瞬间……他心如死灰。
他该怎么对他的父亲说,他没有被仇恨支配,他杀死小丑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甚至根本就不是为了他自己?
他该怎么告诉被他伤害过的兄弟,他没有想要杀死他,他只是愤怒于自己被舍弃,卑鄙地迁怒了他?
他该怎么告诉他的家人,他只是……他只是想要一个拥抱,想要有人能把他从冰冷的绝望里救出来?
他该怎么告诉他们……他依旧深爱着他的家人?
——你们真的还爱着我吗?
——我的复活真的没有被任何人所期待过吗?
——……谁能抱抱我?
满身硝烟的红头罩跪坐在血泊里,黑暗与绝望包裹着他,复活的达米安得到了所有人的迎接,他甚至拥有了一个来自父亲的拥抱。
那一刻,杰森绝望地想:算了吧,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复活后的他只能给他的家人带来混乱和麻烦,他们对彼此拳脚相加,他们激烈地争吵,他们无法停下来平和地交谈,哪怕只有几分钟。
他一次又一次地响应家族的召唤,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家人们戒备的眼神中坠入绝望,却又在下一次召唤中重燃希望。
如此往复,他的心脏几乎要拼不起来了。
——他本就残缺不全。
像刺猬一样无时无刻不竖起尖刺的杰森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他很得小动物的欢心,即使是警惕心最强的流浪母猫都愿意让他摸一摸它的幼崽,可是……为什么他就是得不到家人的拥抱和亲吻呢?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明白了——
迪克将他送进了阿卡姆,小丑离他就只有六个房间的距离。
原来,在他的家人心里,他是罪犯。
和小丑,和阿卡姆那群神经病一模一样的……罪犯。
杰森轻柔地抚摸着脖子上的伤疤,伤口处涌出的粘稠血液让他止不住地犯恶心,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复活生出了疑问:
我为什么还活着?
死去的二代罗宾比活着的红头罩有意义得多,至少死去的二代罗宾是可以激励后来者的少年英雄,而红头罩……只是罪犯。
杰森在罗伊担忧的眼神中笑出了声,他大笑着,像是终于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猩红的血液从撕裂的伤口里泊泊涌出,将他整个人染成了血红色。
他想: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活着?
人若是心存死志,就算旁人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救不回来的。
杰森推开了阿尔忒弥斯,他毅然决然地关闭了岌岌可危的传送门,将他的队友们的呼喊声关在了身后,山呼海啸般的怪物顷刻间便淹没了他,与他灵魂相连的大种姓之刃叮地一声断成了两截。
死亡不是痛苦,而是解脱和安宁。
未来像被摔碎的镜面一样整个碎裂了,唯有这情感还保留了下来。它逆流而上,与刚刚复活的杰森的正面相遇,痛苦与绝望交织的情感警告他:
不要妄想!
不要复活!
——如果我注定一生绝望,那我宁可这一切从未发生。
不愿意接受这一切的杰森失忆了,他将这一小块灵魂和记忆藏了起来,不去触碰,不愿想起。
赫尔淮斯帮不了他,能帮他的只有他自己。
奥娜薇娅寄来的生日礼物像是一把钥匙,它打开了杰森准备封闭一辈子的大门。
*
杰森再一次来到了这片充斥着灰黑色雾气的无际空间,同样没有方向寂静无声,但这一次,他已经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这里是他自己做的灵魂牢笼,关押的……就是他自己。
之前把他推进出口的拥有黄色披风的人就站在他面前,是身穿罗宾制服的自己,是那个曾经的二代罗宾。
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一模一样,无非就是一个高一点一个矮一点,一个披着宽大的黑袍,一个穿着完整的罗宾制服。
但是……这不是真的!
杰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你已经把自己的胆子吞了吗?红头罩!”
“哈!”
对面的“二代罗宾”短促笑了一声,他的身高向上拉扯,制服逐渐模糊变化,最终变成了高大的红头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