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想要找到那铁盒的心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她什么都思考不了。
林希到底是找着了那铁盒。她的手有些颤抖,她席地而坐,慢慢打开那盒子,将那照片一张张翻出来。有合照,有单人照。每一张上,都有个女子。
其中一张大约是社团的合照,照片上还有每个人的名字。她按着底下那名单找着了那人的名字,宋华浓。
这些照片中,她一直在笑。那笑容那么好看。高高瘦瘦,即便穿着简单的牛仔裤体恤衫,也还是明艳动人。那样漂亮的人儿,单纯干净,就这么微笑着,都是一幅动人的画面。而站在他身边的迟宇荣,也是那么地温柔。
林希的眼睛有些胀。
照片底下,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证件。四级考试证,身份证复印件。还有本小册子,翻开来,里头都是随手画的画儿。
这盒子里,应有尽有。这,是迟宇荣那一场繁华的从没落幕的爱恋。
林希看得鼻子发酸,想哭,可眼泪怎么都掉不下来。
他和她结婚的时候,她心里头是不愿意的,可父母坚持,她也答应了下来。迟宇荣这边,倒是从没听到反对的声儿。这圈子里就是这样,父母之命的婚姻多了去。她和他,不是仅有的一对。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深夜里,她竟忽然生出了被背叛的感觉来。
可到底,她什么都不能做。就在目睹了这一切之后,她也还是只能将所有的东西回归原位。
林希想要站起来,这才觉得,身子冰凉冰凉的。好半晌,她才扶着书桌站起来,将那盒子放回了原先的地方。
这书房里堆得满满当当的,都是迟宇荣的书和资料。她站在这里,在直起身的那一刹那,竟有种梦里身是客的错觉。
宋华浓站起来,因为喝得有些多,头晕乎乎的。
“你晚上要回清河城吗?”她看着对面的迟宇荣。
迟宇荣摇头,看着她站不稳的样子,捉住她的手臂。“你晚上住哪?我送你过去。”
宋华浓半眯着眼,眼睛雾蒙蒙的。她报了个地名,随着迟宇荣往外去。两个人走到停车场的时候,宋华浓一眼就看见前方有女人挽着男人的手,踮着脚,吻男人的额角。男人高瘦颀长的身形,从这后侧看过去,也还是当初的模样。
她身上的血好像停止了流动。脑袋空空如也。
迟宇荣见着前方常宴清和那女子,转脸看着宋华浓惨白的脸色,他蓦地沉了脸,紧紧抓着宋华浓的手臂,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自个的车子前,将她塞进了车子里。
宋华浓轻飘飘的,整个人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这一路上,宋华浓没再说一句话,失了心魄一样。迟宇荣看着她,没言语。此时此刻,她要的,也定然不是那些无济于事的安慰。
到了地儿,他将宋华浓送到房间里。刚一进门,宋华浓就踉踉跄跄跌坐在单人沙发里。迟宇荣在她面前蹲下来,轻言哄着,“先去洗洗吧?”
她没说话,微阖着眼。
“不然喝些牛奶?”
宋华浓这才看着他,眼里凝着一池水,“迟宇荣……”只是开了口,那些个话,都堵在了心里,吐不出来。
迟宇荣望着她,心口痛得有些喘不过气。你给自己画地为牢,却拒绝任何人给予的救赎,到如今除了落得伤痕累累的地步,又得到了些什么呢?这种话,他问不出口。
“累了吧?好好睡一觉。醒过来,就好些了。”他只如此轻言轻语地安慰着。
宋华浓点了点头,“嗯。你呢?”学空开种之。
“等你洗完躺下,我就走。”
宋华浓没再言语,拿了睡衣便进了卫生间。
没一会便传来了水流声,还隐隐约约,有呕吐的声音。迟宇荣站着,听着里头的动静。
人们都说,迟家老大行事向来冷静,也没什么执念。他其实也只是将那份执念藏在了心里头。
过了许久,宋华浓才穿着睡衣出来,脚下不稳,摇摇晃晃地。他上前扶着她坐下来,她却不肯,闭着眼就要往下躺。
迟宇荣想了想,在后头坐下来,让她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拿了吹风机,慢慢地替她吹着发。等那一头黑发都干了的时候,她已经阖了双眼,睡着了,发出轻微的呼吸声。胸脯微微起伏着。
他一时之间,百感交集。这一生,能如此拥着她的机会,怕也只有这时候了。他抱着她,竟怎么也舍不得松手。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放手,将她放在床上,小心盖上被子,掖了掖被角。
她睡得很沉,呼吸绵长。
他看着,这是他最深的爱恋。却到底,只能以朋友的身份陪在她身边。朋友,是他的保护色,是他还能够留在她身边的唯一身份。
在这个寂寂深夜里,面对着这样的她,他依旧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会说。那些情绪,那些爱,只会在他自己的心底里深藏起来,酿造成酒。
迟宇荣在这家酒店里另开了一间房,就在宋华浓的隔壁。他进了房间,站在阳台上,抽着烟。双手之间,似乎还藏留着她身上的体香。
脚下,是灯火辉煌的宁江。
一晃眼,多少年都过去了。
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想不了。很多过去,都在脑袋里打转。她笑起来的模样,跟唱歌一样的语调,以及,看向常宴清时百转千回的眼神,都跟刻在脑海里似的,那么鲜明深刻。
常宴清。这是宋华浓心里解不开的结。
这一夜,迟宇荣基本上,没怎么睡。一夜的辗转反侧。
当然,他不会知道,在清河城里,他的卧室里,林希与他一样,一夜未眠。
这段婚姻的开始,无关爱情,无关感情。为的,不过是家族的名与利。他和她,都是如此。在这之前,林希没有爱过,有过喜欢的学长,有过暗恋的对象,但也仅此而已。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男人,就进驻到自己的心里了呢?林希说不清。大概,不爱的时候对方怎样,都与自己无关。可一旦爱了,恨不得对方心里满心满世界都是自己吧?
早晨,林希起床后,看着自己格外难看的肤色和黑眼圈,低低叹了口气,拿着粉底和遮瑕膏涂抹了好一会。
她看着手机,想了想又想,还是给迟宇荣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响了好一会,才传来迟宇荣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些温文,听不出任何情绪来,可也挑不出任何刺儿来,“林希?什么事儿?”
她握着手机,看着镜子里被化妆品粉饰过后看不出黑眼圈的脸,“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今晚上回来吗?”
“还不知道,得看安排。如果回去,我会给你电话。”
她有很多疑问,可到底,都藏在了心里,她只说,“嗯。在外注意安全,少喝酒。”
“好。”
挂断电话后,迟宇荣看着窗外被朝霞染红的天空,又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停了好一会,他又给宋华浓发了短信:起来后给我电话。
在这么一个清晨,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宋家逼着宋华浓联姻的时候,宋华浓躲去他那里。那会,她在家跟家里人大吵了一家,烟圈红红的。她说,我就是喜欢常宴清啊,别人再怎么说他不好,我都喜欢他。为什么要嫁给自己都不喜欢的人呢?
她从小身子差,被娇生惯养着,单纯天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自然是不知道,对他们而言,联姻这种事有多么常见。
她到底,还是拒绝了这联姻,逃到了日本。即便,那个男人,从来对她不曾言爱。
脑海里忽然冒出她又坚定又决绝的表情来,她说,我就是爱他,就算他不爱我,我也还是爱他。
如此孤勇,如此奋不顾身。
宋华浓起来的时候,已经是近十点钟了。大约是因为宿醉的缘故,头还有些发胀。她揉了揉,侧了个身,翻出手机看时间。有两条短信。其中一条是迟宇荣的。
关于昨晚的事情,她记不太清了,她又躺了会,才起了床。洗漱完毕后,她拨通了迟宇荣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迟宇荣的声音温文宁静,“起来了?”
“嗯。有什么事呀?”
“没事。到楼下餐厅来吧。一起吃早饭吧。”
宋华浓进了餐厅,便看见迟宇荣朝自己挥了挥手,她笑着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点了餐后,看着对面的迟宇荣,“你昨晚在这睡得?”
“喝多了。也懒得换地儿了,就在这边订了房。”迟宇荣已经叫了一杯牛奶,放到宋华浓面前,“现在还有些难受吧?”17281776
宋华浓笑着点头,“就一点。没什么要紧的。”
“今天有什么安排?”
宋华浓这次,只是一时兴起才回来的。自然,也是没什么计划和安排的。她捧着玻璃杯子,喝了一口牛奶,“就随便转转呀。”
“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中午。”
“我一会还有点公事。等办完了,你陪我一道转转呗?好些年没来宁江了,这次去什么地方,都得用上导航了。”迟宇荣说着,微笑起来,“今天晚上是《深爱》首映。我有两张票。要去吗?”
这是常宴清最新导演的电影。他以无关痛痒的语调说出来。而她,定是了解这两个字背后的名字。
果不其然,宋华浓低了头,盯着自己手中的玻璃杯子。好一会,她还是点了头,“嗯。要去的。”
情理之中的答案。
她回来,是为了看一眼常宴清。而他,会让她如愿。
林希早上还没出门呢。严菁菁的电话又来了。严菁菁是她的发小,人也外向的紧。电话那边,严菁菁声音又快又脆。
“要不要来宁江?我们今天看《深爱》的首映。”
她坐在车里,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我下午过去。上午还有点工作要交代。”
这决定中,大约有十分之九,是因了此时此刻的迟宇荣,在宁江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严菁菁昨晚那个电话后,她总觉得,迟宇荣是在和那照片中的女人在一起。这奇怪的直觉,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忽然想起,结婚当天晚上,迟宇荣从柜子里抱了两床被子,主动提出要去书房睡。她原先也正尴尬,可这会他主动提出,她倒不知道该怎么好了,呢喃着,“其实也没关系的。反正,都结婚了……”
迟宇荣听着这话,站在那里,看着她,才说,“他日,如果你要离婚,这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的礼物了。”
现在想来,或许,并不只是如此。那时的他,也并不愿意碰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