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怔了怔,黑夜中虽然瞧不见“他”的面色,却可瞧见“他”那冷漠的目光,似又起了复杂的变化。
“他”终于忽然呼哨一声,马已奔来,那脚步轻柔得就像垂柳似的,几乎听不见它的蹄声。
严铁歆笑道:“我就知道你绝不愿意别人将你当女人的。”
雷隐隐霍然扭转了头,忽又回首道:“你什么时候将马还给我?我在哪里等你?”
严铁歆跃上马,道:“你此刻已无危险,只管放心在这城里大摇大摆走来走去,绝不会有人伤你,两天内,我就将马还给你,假如我还没有死的话。”
雷隐隐冷冷道:“你死不死都没关系,却千万不能伤了我的马。”
话未说完,严铁歆早已长笑纵马转首向西而去。
这匹马当真是绝世的千里驹,严铁歆纵马奔驰,只觉得两耳风生,道旁的树木,一连串往后倒了下去。
他喜欢这种速度的刺激,但却并非完全为了这原因才借马的,只因他不想将力气花在道路上。
他还要保留力气,做更重要的事情。
马到萆山时,长夜已过去。
严铁歆在山脚下寻了家妥当的樵户,寄下了马,便立刻趁着朝阳上山。
朝阳,映得那石梁闪闪发光。
但这一次,石梁上却再也没有阻拦严铁歆的人了。
空山鸟语,一切都是安静的。
那幽雅的茅舍,也安静地浸浴在阳光里。
柴扉半掩,半支着的窗子里,更是悄无声息。
这一切都瞧不出丝毫凶兆,但却嫌太安静了,静得令严铁歆有些不安起来,来不及敲门,便闯了进去。
屈婉茹果然已经不见了!
那青灰色的蒲团上,只留下一根乌簪,乌簪上还遗留着一缕淡淡的发香。
严铁歆大声惊呼道:“铁夫人……铁夫人……你在哪里?”
他自然也知道呼唤不会有人回应,一面大呼,一面已将这小小三间茅舍,全都找了一遍。茅屋里,每样东西都井然有条,绝无丝毫凌乱之态,也瞧不出有丝毫挣扎搏斗的痕迹。
但那铁夫人屈婉茹又到哪里去了呢?
严铁歆立刻就像是只猎犬似的,开始四下搜索起来,他希望铁夫人屈婉茹能留下些什么,哪怕只是些微暗示也好。
但他搜遍了每一个角落,却也寻不出片纸只字,更寻不出丝毫异状。
被褥整齐的叠在床上,衣服整齐地叠在衣橱里,梳妆台上有三只洗得干干净净的梳子,碗柜里有几个洗得干干净净的瓷碗……
每样东西,都在平时应在的位置上,有条有理,绝无丝毫错乱。
严铁歆简直从未到过这么有条有理的地方。
假如这地方看来有什么不对的话,那就是一切实在太有条有理了,就好像故意摆好来给人家瞧瞧的。
严铁歆沉思着走出去,目光忽又落在那乌木发簪上。
这蒲团既是铁夫人屈婉茹常坐的地方,蒲团上有她的发簪,也不能算是十分奇怪,所以严铁歆本未留意。
但现在,他既已发觉这屋子出奇地有条理,这发簪看来就分外扎眼了。
这屋子里既然每样东西都被放在最妥当,最合理的地方,那么,这发簪也应该在梳妆台上才是,此刻怎会在这蒲团上?
严铁歆用两根手指,轻轻将这发簪拈了起来,忽然发觉这发簪的针头,正指着后面的一道小门。
这小门此刻是关着的。
严铁歆掠过去,又发觉这门竟被人从外面拴起了。
他目光中立刻闪出喜色,毫不迟疑,踢开门,窜出去!
后山更是荒凉。
严铁歆就像是只狸猫,在荒草荆棘间窜行着,忽然瞧见左面的荆棘上,挂着几条破碎的黑布。
这条布正像是铁夫人屈婉茹的衣服上撕下来的。
严铁歆右转,疾行,突听一阵狞笑。
一人哈哈笑道:“你既不肯让我沾着你一根手指,我也都依了你,现在你为何还不跳下去?”
这狞恶的笑声,竟是那武林恶魔,“紫髯无常”常千山发出来的。
接着,便听得铁夫人屈婉茹的语声道:“我反正已必死无疑,你何苦还如此着急。”
严铁歆悄悄掩过去,只见铁夫人屈婉茹俏生生的身子,就站在前面悬崖的边缘。
山风振衣,她随时都可能跌下去。
她面上仍蒙着那层黑纱,手里却抱着铁老帮主的骨灰瓶子。
常千山狞笑着站在她身后四尺外,掌中兵刃还是那根沉重霸道的勾魂引鬼幡。
只有常千山一个人,严铁歆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屈婉茹道:“生命如此可贵,能多活一刻,总是好的。”
常千山牙齿咬得吱吱作响,道:“我为了要找铁老头子报仇,已等了十五年了!”
仰天一笑,他才接着道:“我纵不能亲手杀死铁芯志,但瞧他挫骨扬灰,现在又能逼死你,也总算出了口恶气!”
屈婉茹道:“我知道你要来找我报仇,但你却怎能找到这地方来的?”
常千山狞笑道:“你以为这地方很秘密,我就真的找不到么?”
屈婉茹道:“这地方的确很秘密。”
常千山大笑说道:“如此秘密的地方,可是谁将你带来的呢?那人总该知道你住在这儿吧!”
屈婉茹默然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早就该想到,他迟早都不会放过我的!”
常千山大喝道:“你话既已问完了,还等什么?”
屈婉茹道:“你既已等了十五年,又何必在乎多等这一时半刻?”
常千山目光闪动,狞笑道:“你莫非还在等人来救你?这岂非是在白日做梦?”
屈婉茹抬起头,似乎瞧了瞧天色,幽幽叹道:“到了现在,只怕的确不会有人来救我了……死,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呢?”
她抱紧那骨灰瓶,便要纵身跃下。
严铁歆突然一跃而出,大喝道:“常千山,我虽然从来不杀人,但只要你的手一动,我就立马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