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纤细的手臂上,旧伤未愈又覆上新痕,隐隐还有血迹渗出来而显得惊心怵目。
甚至于手腕的那一处还有一块鸡蛋大小的焦黑色疤痕,那是前几日滚烫的烙铁按在手腕上落下的痕迹。
果然……
艾连微微皱起眉。
身体似乎已经没办法自愈了。
放下伤痕遍布的手臂,微弱的火光从上面那盏小小的烛台上落下来,照在坐在石床上的少年身上。那件已经破破烂烂的衬衫半敞开着,在火光中露出来的胸口和他手臂上一样横七竖八地布满了或新或旧的疤痕。
自从被关押进这个地方已经过了多久了,因为身处于没有阳光的地牢而无法准确的判断时间,但是艾连凭借自己的生理钟还是大概判断出了时间。
说起来艾伦的生日差不多就是这几天了。
晃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脖子,艾连神色淡然地想着。
可惜自己现在这种状况大概又要错过了。
沉重的脚步声突然从漆黑的地牢长廊里传了过来,在这个死寂一片的地方显得异常的响亮。
啊啊,又来了。
不过有点奇怪,好像昨天才来过一次。
基本每隔个两三天就会被上刑一次的少年只是用金色的瞳孔瞥了传来脚步声的方向一眼,大半隐藏在灯光阴影之中的脸上的神色却是丝毫未动。
他那平淡的表情就像是即将被遭受可怕的刑具折磨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目光冷静得可怕。
哐当,铁制大门被打开,有人提着灯走了进来,难得一见的明晃晃的火光让已经习惯黑暗的金色瞳孔不适应地微微眯了起来。
来人摘下了披风上的兜帽,白金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折射出浅浅的光泽。
眯了一下然后睁开的金瞳瞥了来人一眼,艾连扬眉一笑。
“哦,是你啊,法奇拉。”
金瞳的年轻宪兵长官轻描淡写地叫着他过去的部下的名字——不,也并不算是过去,因为被秘密囚禁于地牢之中的艾连并未被公开剥夺分队长的职务,而是被上面的人对外宣称说是外出执行任务了而已。
没有人知道,那个在王都中被称为光一般存在的年轻军官在这半年的时间都被囚禁于暗无天日的漆黑地牢之中。
白金色短发的贵族宪兵抬起头,目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哪怕是身处于没有丝毫光芒的黑暗之中,金瞳的少年的身上仍旧没有染上丝毫影子的暗淡。
他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对着曾经的部下淡然而笑,一身的伤痕并未让他透出丝毫身处困境的窘迫和落魄,反而如一颗扎根悬崖的青松越发给人一种坚韧而挺拔的感觉。
只要是他所在之地,哪怕是丑陋的地牢也如同沐浴着光辉的大殿,而他坦然立于其中,让人仰视。
法奇拉垂在身侧的拳头用力地勒紧,勒到指关节近乎发白。
“艾连大人……”
张了好几下唇,他终于干涩地吐出了他下定决心想要追随的长官的名字。
“为什么?”
他用力地攥紧了拳头,几乎到发抖的地步。
“为什么要做到这样的地步?”
那个本该待在这里的家伙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外面的阳光,却对守护他的兄长付出的代价一无所知。
他无法认同这一点!
“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一切——”
“为什么不告诉他因为他的离开将会让您陷入现在这种地步——”
那一天夜晚,他站在艾连的身边。
那一天夜晚,他看着艾连对那个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他的少年微笑着摆了摆手。
那一天夜晚,他看着艾连神色平静地坐在窗前目送那个少年从城堡中离去。
那一天,他眼睁睁地看着破门而入的宪兵将漆黑的手铐铐在了艾连的手上——
“为什么要违背那个人的命令!就算他是您的弟弟,可是只要将他留下来就行了不是吗!为什么要放他走?!”
您本该立于光辉之中。
“他知道您代替他受到了怎样残酷的刑罚吗?”
您的未来将是众人之上的至高之处。
“他知道他将您努力至今的一切毁于一旦吗!”
这一切都在半年前的那一夕毁灭殆尽。
“够了,已经够了啊,艾连大人。”
他攥紧了拳头发出嘶哑的声音,眼眶也无法抑制地泛红了起来。
“您到底要为那个抛弃您的家伙做到怎样的地步才甘心,您真的想一辈子都被囚禁在这种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