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妈妈的衰老,是从这一刻开始。
陶坤默默的鞠一躬,道:“那末,我先告辞了。”
没有人挽留他。
他走出门,思凌追出来:“等我!”
他伸出胳臂,她挽上去,抖得像一片风中的叶子。他问:“到哪里去,小姐?”她喘了好几秒才回答:“随你去。”
为什么随陶坤去?思凌也不太晓得。这男孩子仿佛有魔力似的,也不说话,她觉得他能了解她的心。走进茶室中,她已经慢慢的平静下来了。
他给她叫了杯茶,茉莉香片,叶子筛去了,水淡淡的绿,像极早的一个春天融在里头。思凌在杯中瞥见自己的面影,避开,喃喃:“我坏极了。”
“是的小姐,你已经说过。”陶坤平静道,“现在,喝一杯水吧。”
“喝完以后呢?”
“回家。”
思凌呻吟一声。这个理所当然的答案,听起来如此不讨人喜欢。
陶坤笑笑:“趁有家可回,先回了再说。别的事,都可以容后再商量。”
听起来如此沧桑。
他的手抚在桌沿。手指如此纤细,像是女人。思凌记得,这双手在木头模特身上轻轻抚过,被抚摸的那个就仿佛成了真人,会颤抖、会喘息。
她身上热起来。
壁上的灯如船上桅灯般昏黄。大把花朵插在灯架下,一半在灯光中,一半在架子的影里。阿坤像是幽夜,思凌想,楚人是白昼。
而新流行起来的歌曲中,歌手哑着嗓子唱:花朵不知该选择夜还是白天绽放,世界如此颠狂。
思凌的嘴唇动了动。
“什么?”陶坤侧耳。
“……我最开始选的那块料子,”思凌找回了声音,“你做给我吧。”
“是么?”陶坤怀疑。
“是,”思凌道,“不管合适不合适。我想试试。至少试一次。”
陶坤仍想拒绝,但熟视思凌之后,是什么叫他改了主意?他说:“好。”
并没有拿出料子、皮尺,他的目光在她身上一寸寸的滑过,比尺子更细致入微。思凌推开杯子,立起身,盈盈转身。
如花枝转侧,一叶一影俱风流。
思凌再转过来时,见陶坤掩住了他的眼睛。
当一件事物太美、太叫人流连,我们或者伸出手去挽留,或者,连看都不敢看。
茉莉香茶杯中水烟袅袅,思凌在等他开口。陶坤放下手,匆匆扫了一眼自己整洁而寒伧的裁缝的袖口,将手搁在膝盖上,心平气和道:“我大概要缝制一个月,届时来请小姐试吧。”
这茶室在思凌回家的路上。
江楚人去寻思凌不遇,门厅里呆坐着等了片刻,讪讪告辞,路边,正见玫瑰般的女孩子从茶室中出来。他大喜,当是天定的缘份,正待迎上去,看后边还跟着个男孩子,妩媚如新柳,谦恭的样子非常叫人碍眼,是那小裁缝陶坤。
陶坤跟思凌欠身道别,说了句什么,思凌笑了,那笑容明艳得叫江楚人全身发热。他鼓起勇气走上前,思凌见了他,意外非常,眼神刹那间变得冰一样冷。
没有说什么。这记眼神就说明了一切。江楚人被击败,踉跄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