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清楚。只是,现在,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正躺在一堆碎石上,浑身鲜血,目光呆滞,他张了张嘴,想求饶,却只有几口鲜血涌出而无半点声音。
我不想死啊!不想!
恐惧萦绕在心头几厘,懦弱在脑海中欢呼……我死了,老汉咋办?他一定很伤心很伤心吧?含辛茹苦养我养到这么大,却还没等到我的回报呢!我怎么能就这样死去?不,我不能死,我还要报答老汉呢不是?他想研究就研究吧,不就是给他看看身体吗有什么大不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秦十六心里喃喃自语,可却是无人听见。
他想到了自己放在冰箱里打算放假回家再吃的果冻,那是他最喜欢吃的荔枝味;他又想到了在医院给了自己很多帮助的陈君怡,他想起自己答应说会回去看她,感谢她的,所以他不想死,他怕死,因为死后什么都没有了,再重要的承诺,再漂亮的姑娘,这些都与他无关啦。
这个少年心如死灰,他清楚的感受到自己一直以来的骄傲,在这一刻被打碎了,稀碎。
亚伯拉罕抓着秦十六的脚把他整个人提起来,像提着一条死鱼,然后他咧嘴笑了笑,把秦十六丢到了一旁,他此刻打算回头去抓罗启和李莎,然后再把这三人一起带回暗室做研究。
但也就是正要转身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胸口一痛,低头,青冥剑的剑刃正好从中没出。
亚伯拉罕咳嗽了几声,令人惊奇的是,不管是他吐出的血液,还是青冥剑捅穿其胸口带出来的的血液,竟然都是诡异的黑色!他并没有顺着剑刃走出来,而是想要强行转身把青冥剑给折断。
可是他在高估自己身体的同时,也低估了青冥剑的强度。再怎么说,亚伯拉罕他的身体依旧是普通身体而并非无敌,毕竟他只是达到了人类的一个极限罢了。
所以他不仅没能把青冥剑折断,还使得自己的另一边胸口因此血肉模糊。
原本他以为是一直在照顾罗启和李莎的那个小女孩过来救秦十六,但当他的目光落下时,却是一脸恨意的罗启。
是的,罗启醒了,虽然体内的伤势还没完全恢复,但既然简单的行动已经可以做到了,那他就没有理由眼睁睁看着秦十六被打死。所以他悄悄打晕邓茜后拿过了其手中的青冥剑,因为他知道邓茜一定会阻止他的。
可姑娘,请原谅我好吗?
他踏着无声无力却坚定的步伐,然后使出不多的力气,把青冥剑插入了亚伯拉罕的后背。
这一剑,不仅是为了秦十六,也是为了曾经那个一直让自己幸福快乐的表哥陈午。
“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杀了我?”亚伯拉罕居高临下地看着罗启,双眸中有不屑,有震惊,但更多的是愤怒。猛虎脚边随时可以踩死的一只小蚂蚁,现在居然敢爬上它的胸口,想要啃食其生命?
“我为什么不能杀你?”罗启咧嘴一笑,却满脸都是凶狠,他拼命从身体里挤出为数不多的力气,然后狠狠的把青冥剑从亚伯拉罕胸口一侧直接劈了出来。
蚂蚁张开血盆大口,一头钻进了猛虎的胸口,它知道迎头而来的鲜血会把它淹没,可是那又如何?在死亡的窒息感面前,它昂着头,硬是在猛虎的心脏上咬出了一个洞。
“你……你……”亚伯拉罕的心脏被分成了两半,黑色的血液不断涌出,他张着嘴,不知道是想说话还是想呼吸。
“你终于死了。”罗启静静地看着亚伯拉罕在不停吐血,脸上没有一丝怜悯。这个困扰了自己十几年的噩梦,终于自此长眠了。
亚伯拉罕缓缓闭上双眼,罗启也缓缓躺倒在地上,他此刻已经再无半分力气了。
“要死一起死!”亚伯拉罕猛然睁开那满是黑血的双眸,然后跃起,握紧双拳就往罗启的头颅砸去,自愈?我把你头打爆,然后把身子丢进绞肉机里,我看你怎么自愈!疯狂的念头占据了亚伯拉罕的大脑。
他虽已是强弩之末,但毕竟是透支潜能的变异,现在体内剩下的力气,还是足够支撑他以普通拳击手的力气大概十分钟这样子。
罗启已经不能动弹了,所以他也懒得再费力气去睁开双眼,既然已经注定要死去,那又何必看清如何死去?
而秦十六虽然恐惧,却并未昏迷,所以刚刚发生的一切他都清楚。罗启带着必死的决心来救他的同时,也让他在无形之中产生了一些改变……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亚伯拉罕的脚踝阻止其击杀罗启,但就差那么一点点,他碰到了,却没抓住。
亚伯拉罕高高跃起,双拳划过那凝重的空气,挥下!
这一击远远超过了一个普通拳击手的力气,所以亚伯拉罕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可能连一分钟都坚持不了了。他低下头去,想要欣赏自己的杰作,却发现那并不是罗启满是鲜血的脸蛋,而是一个虽然弯着,却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击的背脊。
察觉到不对劲的罗启费力地睁开双眼,然后他脑袋瞬间就空白了。
那个这么熟悉却又这么陌生的脸啊,是谁啊?痛苦瞬间紧紧捏住了他的心脏,罗启的眼泪挣扎着一滴一滴从眼角溢出,为他挡下了这一击的陈午咧嘴笑着,殷红的鲜血如同雨点般落下。
“其实你不用救我的,我有自愈能力。”罗启张了张嘴,却莫名说出了这句话。
“我知道。”陈午伸手,轻轻摸了摸罗启的脸庞后,微微一笑,“可是我,咳,我不想你疼啊。”
“说来也算是上天眷顾吧,让我在生命的终末时还能为你做些什么。”陈午溢血的喉咙满是嘶哑声,“小七,对不起,好好活下去好吗?哥哥我……咳咳,我……”泪水与鲜血混合,陈午最终还是没能把话说完,这个大蚂蚁就这么倒下了,面带微笑。
可是,罗启却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一样……他记不起了,这个用生命为自己挡下一记重击的男人。
他想要抱住这个倒在自己怀里的男人,好好看看他的脸,可是那无力的四肢始终无法行动。
他又拼命的在脑海里搜寻一遍又一遍,却怎么也找不到陈午。
他的精力消耗殆尽了,只好缓缓闭上眼睛,随之而来的,是如水般的悲伤,那么温柔,却又那么压抑。但那颗依旧跳动的心脏还是轻声细语的在他耳边说着话,告诉他,他曾经因为拥有陈午而幸福。
真是可笑啊,自己是这个世界上自愈能力最强的人,却永远也治愈不了遗忘的记忆。
而亚伯拉罕沉默地倒下了,倒在了黑色的血泊之中。明明最后他还有一分钟的时间可以继续攻击,但他忽然就犹豫了,他就这么看着陈午与罗启,一直到死亡降临。
至此,大厦内的战斗就随着亚伯拉罕的死亡而结束了。四个存活下来的人静静躺在地面上,天花板上的灯光依旧闪亮,只是地上的鲜血却已经干涸。
“你到底是谁?!”刚刚站稳脚跟的久坂玄月看着那又一次冲至身前的黑袍人,举起天沼矛就再次横扫而出。
黑袍人却是压根当久坂玄月说的话为耳旁风,只是自顾自地挥枪,在进攻与防守之间不断切换再切换。
而滕子封与黑袍人之间的配合似乎并不顺畅,根本没法同时打击久坂玄月,所以久坂玄月倒也暂时还没有被逼到绝路,只是这两人的轮番进攻还是让久坂玄月必须时刻把神经紧绷着,不然一个不留神可就人头落地了。
“阁下好手段!居然可以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使用影子分身去支援!”本来还一直在装着的院长在收到监察者的隐秘报告后,顿时再次把顶尖特级幻师的气势凝造而出,“看来你们压根就不打算与我们在这耗时间,既然如此,那便战吧!”
突如其来的爆发让两方人马都措手不及,可这是院长必须把握住的机会!他原本实力就不如黑袍人,所以只好趁黑袍人释放影子分身而实力减弱的情况下进行突然袭击,这样才能占据最大的赢面!
两把大斧头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院长的手中,他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直接瞄着黑袍人的脖子就奋力砍去。
斧头如切豆腐一般没入黑袍人的脖子,然后从另一侧飞出……只是,没有想象中的鲜血喷涌而出,有的只是黑袍人突然站起身就抽出长枪往院长袭来。
两方人马的领袖都打起来了,底下这些人自然而然也纷纷开始出手!一时间,在这个小木屋里,各种各样的武器与炫目多彩的技能是真正意义上做到了满屋飞,而随后,这个本就不牢固的屋子更是直接被毁去了一大半。
所有人的幻力彼此碰撞,彼此摩擦,似乎引起了某些事物的变化……
远在大厦底下,原本正和久坂玄月战得有来有回的黑袍人突然止住身形,然后朝天边看了一眼……在无人可窥见的黑暗里,他的眉头正紧紧皱着,事情的发展似乎有点想要偏离航道的感觉了!
果不其然,就在黑袍人感觉到不妙的下一刻,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它带来了一股极强的吸力!
似乎被惊吓到了的黑袍人赶忙回过头,看到滕子封朝他点点头后猛然加快了进攻久坂玄月的身形,而一直在一旁只是偶尔打上两招的滕子封此刻也好似突然就和黑袍人配合得像个老战友一般,在黑袍人进攻的同时于侧面以巴鲁姆克切断了久坂玄月的躲避路线!
前后夹击的形势几乎就在这么一瞬间就做好了!黑袍人长枪一挑,竟是直接把久坂玄月的天沼矛给脱手了!
“小贞!”久坂玄月心中也是一惊,然后道书浮现,金纸飞舞,可正当她要召唤贞子之时,那黑袍人却是以枪头为笔,凌空画了个符咒,然后轻轻一点,就此没入了久坂玄月的道书之中。
正当久坂玄月疑惑的时候,她却发现远处天沼矛消散了,再细究,自己与道书之间的联系居然断了!她心里开始不停地呼唤天沼矛,呼唤贞子,却皆是再无半点回应。
没有了道书,她现在就是个会点功夫体术的普通女孩子……
缓缓闭上眼睛,她似乎已经接受了,那即将到来的死亡。
“小封,走吧。”黑袍人拍了拍滕子封的肩膀,然后不再抵抗,任由那天空中漩涡将其吸了上去。
而滕子封,则是静静看了会那站在原地闭着眼睛等待死亡的久坂玄月,说实话,他还是有点私心想要久坂玄月睁开眼睛看看他的,但世界上的事情哪里会如此尽人意?
他亦如黑袍人那般,卸去抵抗,任由自己被吸向天空。只是在离地的那一瞬间,他还是轻轻说了句话,“这次,哥哥一定给你抓一条大鱼回来。”
语气很轻很轻,可是久坂玄月还是听见了。她猛地睁开双眸,却发现身前再不见黑袍人与滕子封,转过身,云芊与那几位学员也没了踪影。
再次试着呼唤贞子,依旧得不到回应。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撒开腿就往大厦里飞跑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得确定秦十六那三个家伙的具体情况!
此时的天空很平静,月儿挂在一旁,零零散散还有几朵云彩,它们在空中与微风追逐嬉戏。
月光洒落的地方多少有些清冷,特别是那些荒无人烟的地方,不仅清冷,还透着些许诡异,譬如野外里正矗立着一座,已经破碎不堪却再无人影的小木屋。
“你能听见吗?”
黑暗之中的声音很遥远却又仿佛就在耳边,它反复呢喃着,就像一个有着超强续航的高级复读机。
“我来了。”在戛然而止后约摸几秒钟,它轻声言语,随风飘至秦十六的耳中,只是他已经没了意识,也没能听见那微微划过耳边的轻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