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帷幔,也不顾什么体统礼仪,自是无人敢质疑,两名宫婢上前将帷幔挂起,睡榻上狼狈失色的一张脸赫然展现在他眼前,灰黄的面颊上两抹暗红衬得面色极其难看。
“阿延……”风灵微微转了转脑袋,紧皱起眉头含糊不清地唤了一声。
“她是在,是在唤何人?”李世民不能确定地问向阿盛:“她在唤‘阿耶’?”
阿盛一怔,她口齿含糊,仿佛是在唤“阿耶”,又仿佛不是。
“阿延……阿延。”风灵又唤了两声,这一回竟还从锦被中伸出了手,在空气中胡乱抓了一把。
“陛下。”阿盛肯定道:“是在唤‘阿耶’呢。”
李世民一抬手,握住了她悬空在榻边的手,好似抓住了十六年前错失的机会,低声哄道:“阿耶在呢,阿耶在此。”
周遭宫人,连同阿盛在内,皆大吃一惊,只不敢言语。一时间,凌波殿正屋内,一片寂然,静得只剩下风灵浑浑噩噩的梦呓,和李世民的低语,宛如带了回声,在殿内盘桓。
……
奉召前来的张奉御不敢怠慢,一丝不苟地每隔半时辰探一会脉象,偶也施上几针,再有不间断的浸透了凉水的布帛擦拭额头手心,寒热散得倒也快。渐渐地,风灵的牙关松了些许,多少能灌进点药汁,杏叶忙端上温热的汤药,一匙一匙地喂了半碗进去。
满殿的人,跟着张奉御一同松了口气。
下半夜,凌波殿里倒是热闹起来,进进出出的人几乎不断,若非李世民不许人进正屋内室搅扰,这屋大约要比东市的商肆还热闹些。
杨淑妃得了消息,来得最快,望探了风灵,唏嘘一番,便劝着圣人回含风殿歇息,劝慰未果,她只得命人搬了锦垫软枕,置于风灵睡榻边,好教圣人坐得适意些,又在外间陪坐了一会子,阿盛来传话,请她自回寝殿歇去。
杨淑妃离了凌波殿不多时,随行翠微宫的诸位宫眷一一来访,却未能得准进殿,怏怏离去。人来人往中,独不见高阳公主的踪影。
直至外头报过寅初,内监来禀,称弘法院的玄奘法师携大弟子辩机来探,但不便入殿,只在殿外问安。李世民本欲亲往殿外去见,内监却道:“玄奘法师只道,顾娘子广积善缘,自有绵厚福泽铺垫,又许诺早课时将替顾娘子诵经祈福,便与辩机大和尚一同走了。”
不一会儿,凌波殿一侧的弘法院传来早课的钟鼓声,沉沉梵音,仿若从远处传来,凝神细听,六字大明咒过后,便是玄奘法师亲译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近旁者皆知风灵信奉释教,看她的面色,不知是否因大德高僧的加持,竟宽舒了不少,梦呓胡话也停了,睡得沉稳安宁。
及到此时,殿外方才传,高阳公主来探,因怕扰了顾娘子安眠,只在殿外问了情形,遥遥向圣人礼过,便走了。
传话人却未曾提及,高阳公主在探问顾娘子病情之前,先问了玄奘法师与辩机大和尚有否来过。更无人留意,她离去的方向与她的来路相反,沿着小径往弘法院走去,在弘法院的矮墙下伫立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