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六怪留在舱中,竟无话可说,一时间房中静谧极了。范大夫最后留下的那句话,仿佛在昭示着一个触手可及的真相。
浪头忽然一个比一个高,江风呼啸,天地阴沉,船在江中愈发颠簸。
艄公披了蓑衣过来,敲了敲舱门,提醒道:“渡客些,大雨要来啦,你们早些进去歇着罢。”几人望了望门外,对视一眼。
朱聪思虑良久,忽然站起,沉吟道:“我去。”
也只有他能去。
南希仁摇了摇头,率先回房去了。随即全金发、韩宝驹等人也都相继离去,只余下柯镇恶一人呆呆坐在桌边,神色莫名。
*
大雨转眼洒下,千万雨点,迷迷漫漫,水天皆是一片灰蒙。
谢曜站在摇摇晃晃的船头,任由雨水淋透,他方才一时冲动忍不住说出那句积压已久的话,除了快意,便只剩下难过。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
忽然雨点不再飘到身上,谢曜抬头一看,瞧见青竹伞骨,和一方泛黄的油纸。
他不禁低下了头。
朱聪左手持伞,右手却缩在衣袖中握紧成拳,松了又握,握了又放。
两人站在船头,就这样各自沉默许久,终究是朱聪忍不住思念之情,缓缓开口,悲然道:“范大夫的武功……真真是好。”
谢曜垂下眼,低头看着不断后退的水流,被船分开、汇合、分开、汇合。不仅是水,很多事情都是分分合合,就好比这次,只要命还在。
“自保足矣。”
朱聪点点头,竟很欣慰的说:“那我便放心了。”
他这语气,和当初教他练武的时候一模一样,每次的鼓励、教诲,纷纷充斥谢曜的脑海。谢曜想到少时和朱聪的深厚无比的师徒情谊,几乎脱口而出。
朱聪还和多年前一样,叹了叹气,望着江面叙叙:“给你说说我那徒弟罢。当年眼看着他跳崖,我也恨不得与他同跳,但我还有兄弟,还要安顿他的母亲,还有靖儿要教导,这辈子身上的担子还多着,哪能像他一个少年般血性。后来我每天都找啊找,找啊找,希望能找到他的半片衣角,我自诩妙手空空的功夫天下第一,但却连自己徒弟的半件物什都找不到,不仅如此,我虽不盲目却心无眼,不听他解释,指责他不配做我的徒弟,可我又有甚么资格去做他的师父!”
朱聪就这样一直讲,谢曜便每一字都记在心上,仿佛看到了这两年间朱聪的操劳懊悔想念。
“好在如今听到他平安无事,我也便高兴了。不知道他脸上的瘤子还怎么治,不过不用在意,男儿家不靠相貌吃饭,他不管变成甚么样子,师父都不会再将他赶走……”朱聪说到此处,泪眼凝噎,末了才道:“看我这胡言乱语,他还愿不愿意认我这师父,我都还不知道呐!”
谢曜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激动心绪,日日夜夜幻想过的师徒相认场景,竟却在这颠簸船头,随着涛涛江浪宣泄喷薄。谢曜双膝一弯,“砰”的一声结结实实跪在朱聪面前,忍声唤道:“……师父!”
暴雨冲刷着天地,冰冷雨水顺着谢曜脸庞流进衣服里。但于谢曜而言,浑身血脉都是火热滚烫的!他的恩师就在面前,他的恩师也得知了一切,他两年来所背负的冤屈,到今日亦随着这倾盆暴雨,一起冲刷的干干净净!
那“师父”二字钻入朱聪耳中,他持伞的手紧紧一捏,竟“咔擦”一下将伞柄捏碎。
谢曜跪在雨中,伸手从怀中缓缓摸出铁扇,扇柄已被摩挲的油亮发光。他将铁扇双手高举过头,咬紧牙关一字字道:“吾师如父,恩重如山,孽徒时刻不忘!”
“啪”的一下,油伞滚落在地。
朱聪再忍不住,上前紧紧抓着谢曜胳膊,一把将他拉起来,红着眼眶连声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你忘不忘,师父都不会再怪你!”
谢曜猛然垂下头,无颜面见,只道:“千错万错都在徒弟身上,师父,你要打要骂,徒弟绝无怨言。”
“你有甚么错?你没有错!”
谢曜道:“不,我没有尊敬柯师父,便是没有尊敬你,于礼于教,都错在我!”说罢,双膝一曲,又直挺挺的跪下。
朱聪和他争了几句,却争不过,拉也拉不起来。他不由得轻笑一声,泪中带笑道:“好啊,你这个臭小子,好不容易见面也还要来惹我不高兴么?”
“师父,我……”
“我甚么我!”朱聪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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