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师伸手啪啪点了二人死穴,竟废了他们一身武功,冷声说:“做下这等孽事,废尔等武功还算轻饶,这便随我去戒律堂领罚罢!”渡业和慧觉皆是面无血色,捂着痛处,一拐一拐的跟着去了。
天鸣禅师叹了叹气,朝谢曜一点头道:“多亏施主前来告知,否则少林寺名声全被这孽徒毁尽。”谢曜听得事情原委,也看出少林寺绝无包庇之心,暗暗钦佩:“方丈知晓大义,倒是在下擅闯少林,有错在先。”两人说罢,皆是相视一笑。
“离一炷香时刻尚早,施主若无要事,可陪老衲前往禅房一座饮茶?”
谢曜心下颇为惦记天书,神色略有迟疑,但他心想自己偷偷在人家藏经阁闭关将近一年,若不答应,总觉过意不去。当即点了点头,道:“劳烦方丈引路。”
二人来到禅房,天鸣禅师燃起檀香,亲自给谢曜斟一杯茶,谢曜不知他为何给此大礼,正奇怪间,却听天鸣叹道:“施主所言不错,我等弟子,实在愧对九天如来。”
谢曜一听,才猛然想起自己方才动手时,气愤之下说出的话,没想到天鸣禅师对此还耿耿于怀。
天鸣禅师又道:“少林寺虽不愿受金国牵制,但也决计不敢与之正面冲突。靖康之乱时,我少林僧人死伤无数,若不是当年法和方丈以‘机关酬对,句裹无私,不露锋芒,整顿现眼’,委曲求全保少室山一方安宁,今时今日,在金兵铁蹄下,焉得少林?”
想必谢曜那句“委身金国朝廷”戳中天鸣的痛处,戳中少林的痛处。但他尚有一事不解,问:“少林能人辈出,若与终南全真、北方丐帮,武林中各名门正派共举起反金大旗,未必不得胜。”
天鸣禅师闻言苦笑:“你少年英侠一腔热血,想得自然片面。殊不知终究社稷为大,江湖为小,哪怕是现在岌岌可危的大宋朝廷,派出几万大军,江湖人也难以抵抗啊!”
谢曜想到当初他和天书合力都难以从蒙古军中突围,不禁深有感触。
天鸣禅师又道:“方才那女施主说得也不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本寺始建北魏,于今已经七百多年。我等纵有千般报国情怀,先人心血历历,岂能因一时意气而弃之不顾?”
谢曜默然不语,终于明白为何如今少林在江湖中虽还有地位,却没有了名气。天鸣禅师要保全的不止少林寺,更是少林寺中诸多弟子,但他始终纠结于此,所以才会找自己陈明苦闷,而让弟子每月分发大米给村民,也是积善。
“施主家中可还有别人?”
谢曜立时想到死去的母亲、师父,心中一痛,沉声道:“飘零世间,早没有家了。”
天鸣禅师却意外的笑了笑,道:“俗世里悲欢离合不胜枚举,生未必欢,死未必苦,你只当他们死了,却不知他们也许早登极乐,寻往另处光明。”
“世上……真有极乐?”
谢曜听他这番话,竟颇有感触。是了,他的师父、母亲,纵然当初不死,百年过后也化为一坯黄土,饶是他自己便也有生命竭尽之时,只不过让欢喜少了许多年。
天鸣禅师道:“极乐只属于怀善的人。”他看了眼谢曜,微微一笑,“施主肯为这夺人米粮之事闯入少林,以求公道,当知你胸怀正义,恩怨分明。老衲不涉江湖,难行正道之事,若无这一身担子,倒渴望如你一般无牵无挂,行侠四方了!”
谢曜不禁愧然,垂首道:“我并未行过甚么侠义之事。”
天鸣禅师轻咦一声,似乎不信,但他却也没有追问这个问题,而是道:“施主尚且年少,武功便如此不凡,往后数年,有得是行侠仗义的机会,只求别被声名利益遮住双眼,不忘初衷。”
谢曜心头一震,仿佛从他师父死后,那些积压在胸口已久的阴霾,在这一刻,通通烟消云散。
他抬起头来,目光坚定而有笑意,随即双手捧起茶杯,朝天鸣禅师恭声道:“方丈胸襟风光霁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杯茶,晚辈敬谢你开解大恩。”
天鸣禅师忍不住大笑:“老衲本想开解自己罢了!”
禅房外守门的僧人只听得屋内时不时传来一老一少开怀大笑,却也不知他二人谈了甚么,过得片刻,突然房门大开,却见那青年目璨如星,手负在后,昂首强步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