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府送菜时遇到了马贼拦路抢劫。我的父母为了保护一车不值钱的菜被马贼杀害,我则被那伙马贼绑走卖给了人贩子,又被转手卖给了回纥内九族的貊歌息讫。貊歌息讫族长的儿子裴摩想要与与中原商人打交道却不会汉语,便把我要到身边给他当译工,及至族长去世、裴摩主人无法忍受族内纷争向唐皇求援,我也是随在他身边必不可少的奴仆,就这样踏上了重返中原故土的旅途。”
妇人本名秦苗儿,被卖到貊歌息讫族后得了个奴隶名叫阿符,这名字正是貊歌息讫族长之子裴摩给她的。兰澈十分轻易地从阿符口吻中听出,她对年纪相仿的裴摩颇有好感,或许正因如此,她才会格外喜欢裴摩与汉人妻子所生的骨肉,亦是裴摩唯一一个儿子。
那孩子叫夷都,此外他还有个随母姓的汉族名,谢玉。
几乎毫不费力地,兰澈明白了郁邪这个名字的意思。
“郁邪……他是把名字反过来念的?这名字还真不上心。”兰澈瞥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郁邪,心里一些长久以来盘亘的并不重要的问题,算是有了答案。
回纥人大多卷发深目、五官俊秀,郁邪的精致容貌显然来自父亲一脉,而这份异族人的血统又因母亲是汉人,便显得没那么突兀。此外,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郁邪对她恨之入骨了——无论是谣传还是真相,毕竟当年口口相传的故事所说,是冷家军心怀不满杀了入唐的貊歌息讫一族分支,郁邪显然把冷将军的后人当做了复仇目标。
兰澈的微微失神并没有打断阿符的回忆,正当中年却有一头花白头发的阿符仿佛沉浸在回忆中,双眸泛起迷离光泽。
“主人出发前往中原时,把他那一支的亲眷都带上了,总计是四十三人,其中也包括玉儿。剩下的不到二十人几乎都是奴隶,而这十几人中,因我要负责给主人转译唐使说的话,所以由始至终都跟在主人身侧,吃穿用度几乎与其他回纥人没什么区别。”
说起这番话时,阿符似乎有些自豪。
不过她的确有自豪的理由。
从裴摩于困境中突然作出决定要入唐求援,到这一队人客死异乡,他所有与汉人沟通的重任都是由阿符完成的。对这位年轻而宽厚的主人,怀着暗暗恋慕之心的阿符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传递的每一个表情,自然也记得,入唐的打算究竟因何而起。
“主人想要入唐绝非主动想起,而是受到大唐一位官员怂恿后做出的决定,而这位官员在那之后又数次出现在主人面前,并居心叵测与其他亲眷秘密接触,用大量的钱币物资拉拢他们,让他们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阿符的动作慢了下来,许久后一声叹息,才又幽幽继续。
“玉儿的娘亲自幼在回纥族中长大,汉语只能听懂一小部分,所以那位官员与其他人交谈时不得不来找我帮忙。当我从他的话中发觉,这人竟是在撺掇主人的族人侮辱、诋毁冷家军时,我感到十分惊讶,可那时我只是个奴隶,又能做些什么呢?最终我选择了装聋作哑,没有把那些令人心寒的诡计告诉冷家军……”
单纯的阿符怎么也没想到,她的缄默,竟然错失了挽救裴摩和族人的最后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