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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相·碾帮水·报双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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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所以也就没有三进二进的奢华建筑。一座残败了的村庙,已然面目全非,只剩了门楣上的木雕和三墙上的砖雕。全村的房子都很普通,但也有着山里人家的特色。山里人家靠山吃山,对石头的应用可谓出神入化。到处是石头的世界,石房子、石碾、石磨、石桌、石凳、石臼,石头墁的院子等等。

    买过小麻油,来到另一户人家。一位村妇在院子里缝被子,花布门帘看着可亲可爱,那场景生动温馨,是多年不曾见到的。在温暖的阳光下,在山脚前,在静谧的村子里,劳作也罢,晒太阳也罢,都是人生莫大的惬意。那份悠悠自得实在是千金难买的享受。其实只要懂得珍惜,懂得知足,不论在哪里,天天都是好日子。在和村人的拉呱之间,就彼此熟络了起来,临走前,村民再三叮嘱我,明年秋天来一定来,村里有土特产好给你弄点。

    碾帮水 从夺柳路下来,走上了一条狭窄的乡村公路。这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一直通向大山的至深处,背阴处不时有积雪覆盖,一边是万丈悬崖,一边灌木丛生。重重叠叠的四围大山在夕阳下显得有些神秘和狰狞,一路上走得提心吊胆。

    大概走了有十几里路的光景,终于看到了这个叫做“碾帮水”的村子。

    太阳就要落山了,四围无限的空旷,群山连绵起伏跌宕。如果不是亲自走一趟,真不相信在这么深的深山老林里还会有人烟,不仅有人烟,而且碾帮水村看上去很大。

    车停在村边第一户人家门前。院子里有一排房子,没有院墙,主人不在家,只有几只土鸡在觅食。院外垛着高大的荆条篓子,里面装满了玉米穗儿。

    拍照间,就见一位中年男子出现在眼前,嘴里呜呜哇哇说着些听不明白的话,原来是一位聋哑人。男子用手指指地上,地上写着“小光”两个字。怕我们看不明白,又蹲在地上反复写着“小光”。我说:“你叫小光?”男子点点头,很热情地请我们进家。我们摇摇手说是要去村里看看,男子就陪我们走向村里。中途见到一位三十多岁的村民,下巴上留着一撮胡须,衣着邋遢,仿佛影视里常见的坏人形象。他告诉我们,这个村子是个行政村,人口不少呢,有外出打工的,也有留在村里的。远处蓝色屋顶的白房子是养鸡场,里面是围栏散养的土鸡,私人办的。

    村口一溜平房前,挂着各种招牌,是村委办公处,民兵连,农民图书馆,却都大门紧锁。

    一撮胡须的男人说,你们看到的这只是一个头,我们村大着呢。

    顺着他的指点,来到了碾帮水村的另一头,在村卫生所前停了下来,卫生所紧挨着一个打麦场,打麦场上有三个装着玉米穗儿的大篓,顶上盖着些谷草。卫生所没有人,门锁着,门口蹲着三个男人,粗糙的面皮在斜阳下闪烁着古铜色的光泽。村民问我们找谁,我们说不找谁,想到养鸡场买点土鸡蛋。村民说:“冬天了,鸡不下蛋了。不过你可以问问去,鸡场的人就在下面加工粮食的院子里。”进到院子就听见机器轰轰隆隆的,作坊里两个人戴着帽子口罩正在加工着什么。我大声问有没有土鸡蛋,回答很干脆:没有。

    沿着村里的巷子继续往前走,果然是一个超大的村庄。谁家的院门前,一群老人坐在老树干上聚堆儿闲聊。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铁黑的脸颊透着类似高原红的颜色,皱纹密布,银白的头发从一袭棕色的头巾下凌乱地散出来,看着我笑嘻嘻的。我问她:“老人家多大年纪了?”老太太说:“我是个属羊的,我也不知道我有多大了。”说完捂着没了牙的嘴巴,哼儿哼儿地笑弯了腰。我被她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旁边一位老人伸出手指比画着告诉我:“八十多了。”

    问到村里的老庙,村民说哪还有庙,从前有来,都毁了。

    老太太指指前面的一座大院,说:“这是我家,我在这个院子里住呢。”我让老人带我去他家看看,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好不容易走到门口,摸摸身上,找不见钥匙了。一叠声地喊:“我的钥匙,钥匙,钥匙放哪了?”一位中年男子闻声走了过来,掏出钥匙给开了门。屋子里光线昏暗,有两张床,到处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老太太指着中年男子说:“这是我儿。我七十多了,眼睛也看不见了,耳朵也听不清了。”他儿子告诉我说:“老人八十三了,脑筋不好使了。”老人扯着嗓子又说:“我是个属羊的,今年七十五了。”我也大声对她说:“我也是属羊的,咱俩是一个属相。”老人一本正经地问我:“你今年也七十五了?”我哈哈大笑起来。老人看见我笑,也捂起嘴笑起来,笑的呵呵溜溜的。

    从昏暗的房子里走出来,老人指指点点告诉我,对面那间房子也是她的,没人住了。这间塌了,没人修……这是一座老院子,不算奢华,在从前大许只是个中等人家,但旧日的砖雕和花窗还保留了一些。最有特色的要数压窗石。压窗石上的雕花又是另一种风格。东屋的房顶坍塌了,只剩下了墙基和窗框。

    一位中年村妇穿着黑色的紧身裤,外罩一条超短百褶裙,脚踩高跟,挽着袖子,端着一盆脏水走了出来泼到了墙根。如今城乡差别从衣着上几乎没有了差别,时尚之风瞬间便能刮到偏远的山乡。

    碾帮水村坐西向东,靠着一座山,这座山挡住了西下的太阳,天光早早就昏暗了下来,已然不适合拍照,只能匆匆浏览一番作罢。

    报双村 报双村和碾帮水都率属于陵川县夺火乡。

    报双村的村名听起来应该是有故事的,但村民们已经语焉不详了。只说好像和从哪里飞过来两只鸽子有关。

    报双村没有豪门大宅,只有一座精致玲珑的村庙。

    西下的夕阳把一座古庙的屋顶涂成了金黄的色调。和其他村常见的庙不同,这座庙是两进院落。原本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完整建筑,因修建道路拆掉了一半。进到庙里,夺人眼球的不是别的,而是被窃贼偷盗过的残损。正殿门廊下用两块石头撑着,廊柱下如出一辙地用砖头代替了原来的石雕。据老乡介绍说,偷走的石雕是两只狮子,脑袋伸出来,能坐一个人。正殿大门两边原有二龙戏珠的木雕,非常漂亮,也被偷了。大门外的一对石狮子一夜之间也不知去向。两边的厢房前面原来有两棵桧柏,两个人都抱不过来,“破四旧”的时候被锯掉了,之后又栽了一棵椿树,这棵椿树如今看上去也有了几十年的树龄,高高大大,有点遮天蔽日了。后面正殿墙壁上残留着一面石碑,具体内容已经看不大清楚,最后的落款是:“大清岁次乾隆丁卯年辛亥月”,证明了这座村子的古老程度。

    山西境内乡村被偷走的石雕木雕,据说多被卖到了河南一带。亲眼见过洛阳一家酒店的装修,所用材料均为民间众多的古建装饰,有石雕、木雕、砖雕、铜钱等等,应有尽有。包厢也仿照了山西大院的格局,大门两边放置了石狮子,且全部是历史悠久的古董和真品。酒店主人介绍说这些东西大多来自山西,听着心中甚不是滋味,其时还以为是些旧建筑拆除后不用的东西,谁知卖家竟然多用了偷盗手段。最可恶的是到处听到一种说法,说是本村人伙同外面的贼偷偷把这些东西私自卖掉了,有的村还是村委主任在带头干。报双村的老乡说,都是半夜三更来偷的,谁干的不知道。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没有本村人引路,外地人怎么知道村里有什么东西。

    如今的乡村,比建筑物更加凋敝破败的是道德人心,建筑物尚可更新换代,人心坏了极难修复。在乡村屡屡频现的盗墓挖坟、买卖死尸、城市里的地沟油、烂肉火腿、毒大米、农药菜、催红水果、贩卖婴儿等等,这些败坏事物的下面是哪一件不是出于败坏的人心?

    想起一句话,叫“鼓破乱人捶,墙倒众人推”。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今天的农村。

    在距离古庙不远处,有一座戏台,戏台的屋檐下写着四句话:“自力更生,奋发图强,艰苦奋斗,勤俭建国。”那应该是这座戏台的建筑年代。戏台上的柱础却是古旧的东西,上面雕有繁杂的图案,一边刻着“紫气”,另一边刻着“东来”。老乡告诉我说,这东西是原来下面城隍庙的,“破四旧”的时候拆了,拆下来的东西有的建了学校,有的建了这座戏台。

    农村的古庙曾经安放过中国农民的信仰,为农民提供过精神的慰藉和心灵的安抚,成为乡间规范村民行为的一种无形力量,成为统治者稳定天下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孙中山说:“国民不可无宗教思想,盖教有辅政之功,政有护教之力,政以治身,教以治心,相得益彰,并行不悖。”正是凝结在庙宇祠堂上的乡土文化,构成了中华民族的骨架和肌体,维系着传统文化的脉搏和呼吸。因此,乡村的古庙虽然全部破败了,损毁了,但乡民敬天畏神的的遗传习俗并没有丢弃。在老树下,在遗址上,在空庙前,每逢年节他们都会起香上供,以求心安。

    从报双村走出来,落日正红,西天一片血色,山里的黄昏充满了神秘的魅力。

    距离晋城越来越近,雾霾开始越来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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