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震朝周围看看,从满地的血腥里,昨夜的一幕幕仿佛又重现眼前。随后他又回头朝大堂门口看了看,钟兴就是在那儿被几个人砍死的。
那个热血而耿直的年轻人,是第一批愿意跟着自己做事的衙役,他跟着自己去抓麴七,跟着自己去拱辰街救陈步文,跟着邢建勋到大牢里来救自己,还有酒宴上他扶着自己肩膀说的那些醉话……
想到这儿,张震心中难过,眼眶微微发热,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邢建勋神情恳切的道:“捕头,杀了赵老虎吧!杀了赵老虎给兄弟们报仇!”
张震紧紧的闭上眼,下颚附近的肌肉一阵抖动,良久,他呼出一口浊气,低沉却坚定的道:“不能杀。”
“为什么!”这三个字邢建勋几乎是吼出来的。
“因为我答应过赵磊。”张震满脸痛苦和纠结的看着邢建勋的眼睛:“你知道吗,当我看到那些百姓在赵家大宅里跟流氓土匪一样到处抢掠时候,我又想起我家厨子死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冷眼旁观的样子,我心里边就很不爽!我也搞不明白为什么,看到那些穷苦百姓受苦受难,有时候我很想帮帮他们,有时候我又觉得他们根本就不值得帮!昨晚在赵家大宅里,我脑子里没有仇,没有恨,没有死去的兄弟们,我他妈只想赶紧找到赵老虎,赶紧了却了黑虎帮这桩破事儿!所以那时候我答应了赵磊,我答应了他只要说出赵老虎的藏身处,我就饶了赵老虎的性命。” 张震说着,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我答应了赵磊……我根本不在乎什么权力不权力的事儿,我甚至根本就不想当这个狗屁捕头!我只知道,答应了别人的事儿,我他妈就得办!”
邢建勋退后一步,张口结舌,继而神情悲愤,“哐!”的将手里的腰刀猛力砸在地上,腰刀在青砖地面上弹了两弹,刀鞘摔的碎裂。
“操!”邢建勋大骂了一句,扭头就走。
院子里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看张震的眼神都有些不太理解的意思,梁老县丞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邢建勋径直打开大门离开了县衙,大门外面很快又进来一个人,他迈过门槛后随即又将大门关上,然后三两步跳下台阶,奔至张震面前双膝跪倒一头磕在地上。
张震还有些沉浸在先前的情绪中,见状吃了一惊,急忙想要将那人扶起。
跪在地上的是一身便装的赵磊,他脸上泪水长流,张震想去搀扶他,他却死活不肯起来,又“砰砰”的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连声哀求道:“张震!张捕头!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你说你会饶了我爹的命!你答应过我的!”
大约是被街上的情形给吓坏了,赵磊满脸的惊惶,泪水沾着灰尘哭花了脸,嘴唇上面挂着一溜清鼻涕,额头已经磕出了血。
张震手上加了把力,搀着赵磊的两腋强行将他扶了起来,看了看旁边的几个衙役和民壮,然后毅然对赵磊道:“你放心,我张震说话算话!”
说完他撇开赵磊,转身朝大堂后面走去,一直绕过议事厅,穿过宅门往吴延鹏的卧房走。县衙里的仆人婢女死的死跑的跑,整个县衙后院一个人都没看到,来到吴延鹏卧房门外时,卧房门是开着的,张震大步进去,见吴延鹏正在里面收拾东西。
听到门口有动静,吴延鹏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朝门口看过来。见到张震,吴延鹏有些惊慌,道:“怎么?你是来兴师问罪的么?还是来赶尽杀绝的?”
张震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吴延鹏将手里的包袱扔到床上,惨然一笑,道:“张震,是我低估了你,我真低估了你……我知道自己很不是个东西,现在通禹城归你了,我真的死心了,只求你放过我,看在小染的面子上,你放过我,我这就回老家。对了,我可以把官印让给你,我还可以上表朝廷,让你接任通禹县令,你放过我吧……”
张震还是无动于衷。
吴延鹏变了脸色,有些歇斯底里的道:“你不能杀我!我告诉你,我现在还是通禹县令!我是朝廷命官!擅杀朝廷命官等同谋反!你、你不能杀我!”
“捕头我不当了,通禹城我也还给你。不过我有个条件,饶了赵老虎的性命。”张震终于开了口。
吴延鹏本来有些癫狂的呼喊不止,闻言顿时就住了口,脑子像是有点反应不过来,一脸的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