飨拍拍手,将指尖细碎的椒盐面弹走。他收好剩余的小鱼干和烤淡菜,轻巧地从高高的树干上一跃而下,脚尖触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哇——他诺赞叹着。
罗飨将他诺带去前头的杂货铺。杂货铺里头尚未点灯。它敞开大门自助营业了一整天,玻璃柜台上的白瓷盘里只零星散着几枚硬币。罗飨也不嫌弃,看也不看将硬币全都扫进口袋里。他伸手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倏地一下屋里的灯亮了起来。
他诺用手捂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光线,慢慢地睁开眼。
罗飨已经挑了一只老旧的藤椅,将双腿搁在一旁的货架上,以一个极为高难度的动作躺下,掏出藏在身上的半罐小鱼干,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很显然,他并不打算帮助他诺找松枝炭条。
他诺倒是很习惯他这样的态度,很快便开始自助购物。杂货铺他来过一回,不算太陌生。但要想从门类繁杂的货架上找出自己要的东西,对于他诺而言,挑战难度还是太高了些。他很有耐心,眯着眼睛一排一排地找着,努力辨别货柜上苍蝇大小的手写字体。
不一会儿,罗飨将一整罐小鱼干都吃完了,觉得嘴里有些渴。他往后看去,见他诺仍旧在傻乎乎地找,不禁皱起眉头。“笨死了。”他道。
他诺努力让自己的思绪不受干扰。他一边继续搜索,一边小声安慰小老板,道:“你不要着急,我很快就找到了。”
罗飨瞥了一眼屋外。从这往上斜看过去,能看见一大半月亮,像被咬了一圈的鱼饼。按照这只海獭慢吞吞的速度,估计太阳爬起来了,他还在数数呢。“得了吧。”他道,摆了摆右手的食指。
他诺抬头,还没反应过来,从上往下飞速掉下一个东西,砰地一声砸在他脑袋上。他诺哎呦地捂住头,揉了揉,低头一看,正是他要找的上好松枝炭条。
“啊,找到啦!”他诺惊喜地弯腰,捡起炭条,小心地收在包里。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问道:“我还可以有一块白色绢布吗?”
这一次,罗飨不再为难他,直接挥挥手,把绢布送到他诺手上。
他诺开心地从包里掏出一把零钱,问清价格,数了半天,数出高于价钱一倍的纸币来,小心叠好,放在小老板的白瓷盘上。
罗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出声提醒。
他诺浑然不觉,朝着小老板鞠了一个躬,道:“谢谢你。今天我先回去了。等我定下开业典礼的时间,松鸦会带来我的消息。”
罗飨继续躺着藤椅上,合上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第二天一大早,他诺让松鸦给自己带信,给殊途同爷爷送上拜帖。当天,他哪儿也没去,坐在大月湖畔,用尾巴垂钓,用功了一整天,钓上来一小罐新鲜的小河虾,仔细地养在清水里。第二天一大早,他吃完早饭,早早地收拾好包裹,带着这罐小河虾,出发去小月湖拜访殊途同爷爷。
大月湖和小月湖隔河相对,却相隔数十里地。他诺踩着柔软湿润的落木层上,在密不透风的林子里走了大半天,累得尾巴直打颤。忽然,林间小道横折,葱郁盘结的粗壮枝桠网被撕开一个口子,阳光透下来,形成一个饱满的光球,豁然开朗。
整座小月湖,像一颗润泽透亮的珍珠,静静地窝在密林之中的空隙间,风吹春水皱,波光粼粼,光点斑驳。而湖心之中,镶着一颗洁白圆润的巨石。殊途同爷爷就惬意地趴在这湖心石之上。
他龟壳朝下,四脚朝天,抻长脖子,原本沟壑连连的褶皱被最大程度地拉伸,这动作看起来有几分滑稽。他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划拉着四只爪子,看起来就像是在不羁地仰泳之中,实则一直在原地,未移半寸。
他诺将爪子搭在鼻尖上,做出一个拱形的小尖包,对着殊途同爷爷的方向大声打着招呼。
殊途同爷爷听见声响,慢悠悠地瞪着后腿,脖子缓慢地扭转角度,一分钟之后,他终于望向他诺,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是——诺——”他慢慢地张开口,一个字一个字,拉长音地往外吐。
他诺将装满新鲜小河虾的玻璃罐顶在脑袋上,扒拉着爪子,熟练地往湖心石上游去。等他游到石头边上时,殊途同爷爷的尾音终于落下。
“诺——呀——”他说着,轻轻探出左前爪,慢慢地伸向他诺。
他诺将玻璃罐小心地摆在一旁。他半个身子趴在石头边缘,用两只前肢用力撑住身体,后爪则有力地水里滑动着,以保持身体平衡。他主动将毛绒绒的脑袋凑到殊途同爷爷的爪子下方。
两分钟之后,殊途同爷爷的爪子终于落在他脑袋上,轻柔地拍了拍。
他诺打了一个哈欠,道:“爷爷,我把松枝炭条带来啦。”
殊途同爷爷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诺为他摊好绢布,摆好炭条,趴在一旁,安静地守着殊途同爷爷落下第一笔。他蹲得四肢发麻,终于等到“神仙外卖”的第一个点。
这一个点写得苍劲有力相当精彩,他诺默默点了点头。
小月湖上的时光惬意而自在,在一片轻柔的虫鸣声和风声里,他诺睡了一个香甜的长觉。等他完全醒来时,夕阳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边边角,扑哧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而殊途同爷爷也只剩下最后一个“卖”字没有写完了。